流觞阁向来偏远僻静,此刻却充满了哭声和痛吟。
我跟在父皇身后,一进院子,就闻到了浓腥的血气。
此刻,朝林正双眼红肿,将一柄匕首抵在衣衫不整的林云笙颈侧。
「林云笙,你这个朝秦暮楚的混蛋,你答应过不会负我的!」
「如今我不过是离开片刻,你就迫不及待和这贱人幽会,你当我死了吗?」
「你别胡说,我根本不认识她!」,林云笙捂着颈侧被划伤的血口,惊慌地指向屋内的床榻。
「我不过是酒醉,想在这休息,谁能想到这女人脱了衣服就扑上来!」
屋内漆黑一片,被林云笙指着的女子正赤身裸体,躲在床榻角落哭个不停。
父皇命人掌灯,众人才看清她的脸。
原来是大皇子身边的宫女小莲。
听闻消息的大皇子此刻怒气冲冲走来,不问一句就扇了小莲两巴掌。
「贱人,本宫这些年何曾亏待过你?你竟如此下贱淫荡,在这勾引别的男人?!」
小莲伺候大皇子多年,颇得宠爱,如今见他动了大气,更是哭得抽噎不止。
「大皇子,奴婢是被强迫的!」
「奴婢本想去膳房为您取醒酒汤,路过这里,听到有些奇怪的动静,才好奇地过来看看。」
「却...却被林侍郎强行拽到床上,行了不轨之事...」
一时间两人说法不同,父皇皱紧眉头,开口道。
「都住嘴,这里是后宫,由不得你们放肆。」
看见父皇身后的我,林云笙瞬间瞪大了眼,唇颤抖不停。
我则笑着,好整以暇地看他天人交战。
若开口指认原本私会的人是我,那林云笙原本无辜的说辞就有了瑕疵,也会让朝林愤怒。
不如咬定是被小莲勾引,好清白脱身。
可朝林今日的怒火却始终难消。
她今夜饮了些酒,想着回宫换身衣裙,却见云珠慌慌张张来报,说林云笙与一宫婢在流觞阁私会。
于是怒不可遏,想都没想都握住匕首冲了进来。
此刻看着委屈流泪的小莲,朝林气得发疯,一把将她拽下床榻。
还用力将她蔽体的被子都扯了下来。
「你这贱奴才,竟敢勾引本公主的男人!」
「你既然不知廉耻,还遮个什么,不如就光着身子跪在这,让后宫众人都看看你的德行!」
小莲哭着伸手抢那被子,却在挣扎时跌落下床,一时痛得捂住腹部。
「血,好多的血啊!」
云珠的高声尖叫中,小莲彻底晕了过去。
双腿间的血蔓延开,流了满地鲜红。
小莲流产了,若非太医诊断,满宫谁都不知她已怀有两个月身孕。
大皇子还未娶妃,这是他第一个孩子,一时间,他痛心疾首。
而记挂着穆连所说的血光之灾会影响国运,父皇更是动了大怒。
他不仅斥责慧贵妃平日没有好好管教朝林,还命朝林在凤鸾殿禁足反省,若无旨意,不许踏出宫门。
「都怪寡人太过纵容朝林,才让她变得嚣张跋扈,长此以往,岂非酿成大祸。」
而被割伤的林云笙,也被林尚书带回了府邸。
临走前,他怨恨地盯着我,似乎有千言万语。
或许他已猜到是我设下了局,可那又如何?
反正他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进宫了。
一个凄冷的夜里,小莲自缢而死。
大皇子的复仇,也随之展开。
父皇子嗣单薄,如今唯有两个儿子。
四皇子才七岁,生母位分低,所以父皇更倚重大皇子,对他寄予厚望。
而厚望也代表着地位,和与之相连的权力。
不过几月间,大皇子的属下就搜集了许多林尚书的罪证。
私下受贿,抢占民田,还曾资助羌戎人,卖给他们军械。
条条桩桩,都是大罪。
林尚书在金銮殿百口莫辩,一个劲地磕头请罪,也难逃株连。
而和他有姻亲的赵丞相,则事不关己,明哲保身。
情急之下,林尚书不甘地高声说道。
「陛下,臣自知犯下死罪,可将死之人,其言也善,臣还有一件事必须禀明!」
「当初孟池州私通羌戎,意图谋反一事都是被赵丞相构陷!」
「那封通敌的书信也是赵丞相找人伪造的!」
「望陛下明鉴!」
林尚书此话一出,百官愕然。
父皇再次头风发作,痛得几乎倒在地上。
一夜之间,朝堂格局再起变化。
林氏被夷去三族,而权势滔天当朝丞相赵永成则被押入刑部大牢受审。
京中人心波动,一时间无人发现大皇子那下属竟似有什么神通,竟在短时间搜出致命罪证,拉当朝重臣下马。
更无人发现,那下属最得宠的爱妾,是位来自西域的美人。
林氏全族被斩首那日,血光再次蔓延在这摇摇欲坠的国家。
我却高歌起舞,将一条湘色衣裙扔进火盆中焚烧。
这裙子是我前年生辰时,林云笙赠的。
彼时的他俊朗极了,于春风中为我簪一朵灿烂的芙蓉,轻声说我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
「茗儿,待不久以后,我就能娶你为妻,日日为你簪花了。」
后来我等啊等,却在第二年春日匍匐在地,被他轻蔑地一瞥。
「这趴在地上的样子确实像只哈巴狗。」
笑着笑着,我疲惫地倒在穆连怀中,任他为我擦拭腮边的泪水。
「穆连,我还是很冷。」
我描摹着眼前人如沉玉的面容,静静陷入他眼中那足以溺死人的温柔。
直到他将我紧紧抱着,如春日眷顾濒死的蝶,催生出柔情万种的梦。
「很快你就不会再冷了。」,穆连轻轻吻向我的鼻尖,与我耳鬓厮磨,「再过些时日,南方叛军就会向东川而来。」
「赵永成全族,个个难逃一死。」
他的声调温柔,好似哄我入梦,让我轻轻笑出了声。
「说起来,百兽园也寂寥了许久。」
是时候找来几只獒犬,好好的热闹一番了。
赵丞相挨不住酷刑,在牢中招供是自己陷害了孟将军。
父皇震怒之下,下令诛杀赵氏全族。
慧贵妃哭着跪在殿外,甚至以一死为父求情,却被内侍拦住。
「娘娘,陛下念您入宫多年,如今只降你为答应,不会处死。」
「大胆,我赵氏一族几十年来为东川皇室鞠躬尽瘁,你不过是个奴才,也配出言置喙?」
「那又怎样?」,内侍忍不住嗤笑,命人将慧贵妃拖了下去。
「还当你赵家是什么望族呢,不过是罪臣,也配在这喧哗。」
是啊,那又怎样。
当初的孟氏,后来的林氏何尝不是说屠戮就屠戮。
刑台之上,年纪最小的还是几岁幼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