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说了,孩子就是女人的软肋。」
爸爸松开摁紧烟卷的指头:
「跟我斗,你只能自讨苦吃。」
妈妈无言地抱着我,不断用冷水冲洗我胳膊的烫烧。
我看到她,很轻很轻地说道:
「妈妈别哭,一点都不疼。」
本来还紧绷着脸的妈妈,突然号啕大哭起来:
「怎么可能不疼呢?」
一样母亲早早离家,一样摊上人渣的父亲。
曾经烙印在妈妈身上的痛苦,如今复刻在我身上。
「我一直以为,以为我能逃出那个地狱,一切都能重新开始。」
妈妈紧紧地抱着我,勒得我喘不过气。
「但我错了,我早该明白这是我的命,我逃不出去,我必须亲手砍断这条锁链。」
眼见妈妈哭得越来越厉害,我手足无措地替她擦拭眼泪。
她亲了亲我的脸颊:
「没关系的,晓蕾,妈妈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当晚,家里挤满了人。
两家人齐聚一堂,庆祝夫妻重归于好。
满桌酒席,众人推杯换盏。
素未谋面的外公高举酒杯,嚷嚷道:
「你早该想通了,能有门好姻缘,是你的福气。」
「依我看,就该打断她的腿,让她想跑也跑不掉才好。」
奶奶冷哼一声,抬手打落我夹虾的筷子:
「死丫头吃什么虾,作践东西。」
爸爸满嘴流油,没好气地瞪我:
「真是饿死鬼投胎。」
在村里,女孩没资格吃海鲜,虾都是留给男孩进补的。
「晓蕾,别听他们乱说。」
妈妈点着我额头:
「你值得一切最好的东西,以后别亏待了自己。」
她咬重了以后二字。
诡异的不适感让我顿时没了胃口。
奶奶防贼似的挪走餐盘,一筷也不许我碰,而妈妈并未阻拦。
家里很热闹,我却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在嘈杂的麻将声中,妈妈哼唱着摇篮曲,哄我陷入梦乡。
迷迷糊糊间,她抱着我,有水沾湿了枕巾。
次日清晨,天才刚亮,妈妈就唤我起床给全家买早餐。
我睡眼稀疏地点头,她颇有耐心地替我扎辫子,嘱咐道:
「在附近超市里买,花完钱再回家,不然被你爸看见,他嘴巴又不消停。」
她给我一张百元大钞。
对于不满十岁的我而言,这无疑是一笔巨款。
「晓蕾。」
临出门时,妈妈突然喊住我,将我抱入怀中。
「别怪妈妈。」
这句轻声的耳语,成了我和妈妈的最后一句对话。
当我带着早餐回家时,房间已然陷入一片火海。
在救护车的鸣笛声中,我看到了担架上的妈妈。
她皮肤被烧得焦黑,嘴角带笑,已经停止呼吸。
转瞬间,我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真可怜,才这么小就父母双亡。」
「据说是煤气泄露引发火灾,一家除了孩子全死了。」
「真糊涂啊。」
耳畔有人在低语,我却无心争辩了。
原来,昨夜被给予的糖果,不是对好孩子的慰藉。
而是妈妈的临终关怀。
我摸到口袋里的糖。
摊开糖纸,娟秀的字迹写道:
「晓蕾,你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