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记事起,我就从未见过妈妈。
每逢我问奶奶:
「我妈妈去哪了?」
她都会粗暴地推搡我,怒骂:
「你妈就是个婊子,她跟野男人跑了!」
第一次跟妈妈见面时,爸爸拽着我坐了很久的公交车。
有位碎嘴子的大婶领着我们,沿途都在说道:
「你媳妇三月前搬来的,穿得光鲜亮丽,一看就是傍上有钱人了。」
「要我说,骗钱的狐媚子就该毁了脸才好,免得又去勾搭别家男人。」
大婶领着我们上四楼,从衣兜掏出钥匙,径直打开了锁。
客厅内坐着一位女人。
看到她的瞬间,我险些没憋住含在眼中的泪水。
「妈妈。」
我的唤声让女人抬起头,她看向我,如临大敌般起身,力度大到撞翻了座椅。
「谁允许你领他上门的?」
她攥紧的指尖发白,我甚至能听到骨头被捏出响声。
「合同中明确写过,我不允许房东持有备用钥匙,也不允许你不经许可进入房间。」
「你凭什么不遵守规定?」
「就凭房子是我的,而我最看不起偷男人的三!」
大婶扯着嗓子喊道,而爸爸一脚踹在妈妈身上,按住她脑袋往桌角撞。
「死婆娘,赚我一万彩礼还想跑,我弄死你个赔钱货。」
「赵明远,你个王八蛋!」
妈妈头发被扯掉几缕,额头被撞出淤青,哭喊地骂道:
「我不会跟你走的,我绝对不要回去!」
妈妈的反抗让爸爸下手愈发狠,也勾起了我最黑暗的记忆。
每次醉酒后,爸爸一旦有火,就会拿我撒气。
用烟灰缸砸我的头,逼着我伸出胳膊,拿烟头在皮肤上刻字。
奶奶总说,爸爸只是喝醉了,忍过去就好了。
可爸爸没有收敛,并越来越变本加厉。
我不想当冷眼旁观的奶奶。
手指不断颤抖,我举起花瓶,用尽全力砸在爸爸后脑上。
「你,不许欺负妈妈。」
爸爸松手的瞬间,妈妈踉跄两步,拉住我的手跑进房间。
隔着反锁的木门,我能听到爸爸歇斯底里的怒吼,而妈妈握着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她嘴角还有血丝,脸颊肿起,残留着未褪的淤青,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妈妈,别怕。」
我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会保护你的。」
妈妈松开了抓着头发的手,抬眸看了我一眼。
她的眼神很复杂,深刻的恐惧从瞳孔中流露。
但她最终将我揽入了怀中。
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母爱。
哪怕她甚至不敢抬头看我的眼睛。
待警察来时,门板已然被踹得变形。
警察将妈妈搀扶起身,看着她满身的伤,当即冷脸道:
「你还是不是男人?」
爸爸一抬下巴:
「她给我戴绿帽,我没打断她的腿都算好的了。」
「我根本就不想跟你结婚!」
妈妈唐突嘶吼起来,眼泪不断滚落:
「我根本没收过彩礼,是你们强行绑我上的婚车。」
「与其跟你走,我宁愿去死!」
我牵着警察的手,怔怔地听着妈妈崩溃哭喊。
有些孩子出生就是一个错误。
也许,我不该成为妈妈的累赘。
妈妈向法院起诉了离婚。
她在租房内安装监控,拍摄下家暴全程。
「就算你起诉成功,又能怎么样呢?」
爸爸伸手将我拖出妈妈的怀抱,我张口想咬他,被他用力掐住脖子。
「小崽子跟了我八年,就算没了你,我照样能用她来还债。」
窒息感让我的脸涨得通红,爸爸用力将我推倒在地。
他咧开嘴,看我的眼神像是待宰的鸡鸭。
「你还记得村东傻子不?他急着娶媳妇,正好再过两年,晓蕾就满十六岁了。」
「你说,她够不够回你的本?」
妈妈的脸色逐渐变了,她不敢置信地盯着爸爸,颤声道:
「你让晓蕾嫁给比她大二十岁的人?你疯了吗?她是你亲女儿。」
爸爸只是笑,他吐了口烟雾,反手扯住我头发道:
「那又怎么样呢?」
未熄灭的烟头摁在我胳膊上,疼得神经都在颤抖。
「她是我女儿,就该听我的话。」
「妈妈,你走,我不疼。」
我挣扎地想起身,被爸爸再度一脚踹倒在地。
妈妈眼中泛起泪光,她看着我,看着我因烟头的高温颤抖不已。
她长叹了口气,开口道:
「我不离婚了,你放过她。」
名字,像一个魔咒,当任何东西有了名字,想要割舍时总会于心不忍。
更何况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