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莎愣住。
好一会后她将裙子塞给我,轻轻说:「没什么区别的,晓霞。」
是啊。
有什么区别呢。
她陪我在山上坐了很久。
乌云游走。
明月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妈妈焦急的呼喊响起在山脚。
莎莎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逆着光朝我笑笑:
「我错了。
「还是有区别的。
「至少你不见了,你妈妈会来找你。」
第二天我穿着莎莎送的粉裙子去见大牙他们。
他们都惊呆了,不再喊我霞弟弟。
但我没想到,当天晚上大伙在池塘边纳凉的时候,赵婶阴阳怪气地开口了:
「晓霞,你怎么没穿莎莎买给你的那条裙子?
「红花,你家女儿小小年纪,本事天大嘞。
「我养莎莎十来年没看到她一针一线的孝敬,你家晓霞过个十岁生日,她倒是偷钱给她买裙子。
「你家妹子以后肯定能挖到大钱!」
纳凉的村人们纷纷朝我看来,议论声四起。
「今天我是看到晓霞穿了条新裙子。」
「细妹子鸟蛋大,就晓得找人要东西,以后长大还得了!」
「莎莎平时看着挺老实,没想到还偷钱……」
「捡来的,谁知道她亲生爸妈是什么种。」
……
我耳朵隆隆响,大声反驳:「她没有偷钱,她不是那样的人。」
与此同时,莎莎的吼声也在背后响起:「不是晓霞找我要的,是我摘金银花捡茶籽攒钱给她买的。」
她穿着破旧的短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满是瘀青血痕。
走路都一瘸一拐。
显然是此前挨了一顿打。
见她维护我,赵婶更气:「什么叫你攒的钱?」
「你吃我的喝我的,你的钱都是我的,你哪怕要动一分钱,都要经过我同意。」
她抄起塑料凉鞋,「唰」地一下就扇在莎莎脸上。
打得她一个趔趄,差点倒在地上。
大娘婶子们上前拉架,赵婶子还在咒骂:「小野种,小婊子,好吃好喝伺候你那么多年,养不熟的白眼狼……」
月光黯淡,莎莎扶着路边的樟树低着头,一言不发。
她要碎了。
我也是。
妈妈一把拽住我,吼道:
「谁要你收别人东西的?
「我是缺你吃还是短你穿了!
「裙子放哪儿了,跟我回去拿。」
6
我们经过莎莎身边时,她伸手拉住我。
她的手瘦且冰凉。
整个人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虽然她一个字也没说,但我知道,她不想让我把裙子还回去。
妈妈加大了拽我的力气。
两边受力,我吃痛皱眉。
莎莎松开了我。
妈妈从衣柜下面翻出了那条裙子,我死死抱着不放。
「这是莎莎送我的!
「妈妈你把裙子钱给赵婶好不好?我以后会听话,我会攒钱还你的。
「哥哥要什么你都给他买,我就要这一次都不行吗!」
妈妈很生气:「你没听他们怎么说你说我的?」
「我脸都要被你丢到太平洋去了,你还留着这烂玩意干吗!」
她红着眼哽咽:「我娘家隔得远,你姑姑大伯她们都看不起我,村里那些堂客们背后说我,现在连你也要这样对我……」
她力气大,裙子还是被她抢走了。
她急吼吼回到池塘边,将裙子摔到赵婶子脸上。
「拿回去,我家晓霞要穿裙子,我自己会给她买。」
赵婶嗤笑:「哟,就知道打嘴巴仗,这么多年,也没见你给她买过……」
妈妈第二天一早就去镇上给我买了裙子。
比莎莎送我的那条更贵。
她让我穿上,让我出门去玩,尤其要让赵婶看见。
那条裙子有点长,都快到我脚踝了。
胳肢窝也漏风。
妈妈说:
「这裙子要二十五块钱,肯定要买大点,这样能多穿几年。
「你嚷嚷着要裙子,现在买给你了。
「以后不能说我偏心你哥哥咯。」
我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裙子。
大家都说好看。
就连莎莎也这么说。
可我一点也不开心。
那条裙子我只穿过一次,洗干净后整整齐齐叠在衣柜里。
直到读初中那年我翻出来比了比。
当初戏服一样宽大的裙子,如今只堪堪到大腿根的长度,已经穿不下了。
十岁生日后,我变了很多。
我开始光明正大跟莎莎一起玩。
我会跟哥哥抢鸡腿,我会为了想要的东西跟爸妈大吵大闹。
我会脸红脖子粗地指责他们偏心。
在爸爸拿扫把打我时,光着脚一边哭喊自己没错一边往外逃跑。
妈妈常常叹气:「你是碰鬼了吧?」
「你以前那么乖,就是天天跟莎莎玩,她把你带坏了。」
莎莎问我:「你跟你爸妈天天对着干有用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