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五年级下学期,有一次许安新被几个同班的男生堵在车棚,几个男生扒了他的裤子,对他拳打脚踢。
打他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是全班第一个有随身听的学生。
我去车棚取自行车时目睹了这一幕,我当时就疯了似地冲了上去。
我凶名在外,几个男生见到我吓坏了,其中一个跑得慢的,被我一脚踹在了腰上。
肋骨骨折。
那天晚上,受伤男孩的父母找上门,要讨一个说法。
我爸连连道歉,又赔付了医药费,然后操起挑水的扁担,当着男孩父母的面,用扁担狠狠地抽我,直到我吐出一口血,他才知道后怕,停止了手里的动作。
而我从始至终都死死地盯着他,既不哭也不躲。
最后,是许安新拦在我面前,哭着说出实情,他才恨恨地丢掉了手里的扁担。
「整天就知道给家里闯祸!你知道那些钱要赚多长时间吗?丧门星!当初就该把你扔到海里淹死!」
即便他知道我是为了保护许安新,他也依旧对赔付的医药费耿耿于怀,并将一切的过错都归咎到我身上。
那天晚上,我被罚不许吃晚饭,到院子里喂牛。
许安新跑过来,偷偷塞给我两块枣糕。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吃到枣糕,因为这种寻常的点心在这个家里是只属于儿子才有的待遇。
我狼吞虎咽地将两块枣糕吞下肚子,然后伸手狠狠抽了他一个嘴巴。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他低着头不敢看我:「知道,因为我没站出来说出我被欺负的事。」
「滚吧。」
6.
初中三年,我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许安新虽然不如我,但也一直稳定保持着中等偏上的成绩。
初二那年家里发生了一件让我高兴的事,奶奶去世了。
那个在我一出生就想要把我扔到海里的恶毒老太太终于死了。
这个家里折磨我的人也终于少了一个。
许安新在葬礼上哭得死去活来,而我从头到尾只是面无表情地旁观着周遭的一切。
「姐,以后我再也见不到奶奶了。」
许安新哭着坐到我身边寻求安慰,他居然错误地认为我会和他共情。
我冷冷地扔下一句:「关我屁事!」
他惊愕地抬头,正对上我恨恨的眼神,神情晦暗地低下了头。
大概是他回想起了那个对他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是如何用天底下最恶毒不堪的话语来诅咒我这个「丧门星」的。
7.
初三分班考试,我靠着年级第一的成绩顺利进入了重点班。
办公室里,班主任坐在椅子上,看着我的试卷满意地点点头。
再抬头时,我和她四目相对,我能看到她眼中不加掩饰的遗憾。
「可惜了……」
她又看了一眼手里的试卷:「许安宁,你要是个男孩就好了。」
那一刻,我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冻住了。
一个老师,一个人民教师,一个浇灌未来花朵的园丁,居然也和我的父母一样,被这种顽固而狭隘的思想左右着。
看着她的脸,我仿佛看到了我爸和我妈,仿佛看到了去世的奶奶,仿佛看到了村里那些生了儿子以后耀武扬威的女人们。
老师后面具体说了什么我全都听不见了,我只是不断地在心里告诉自己:
「一定要走出去,再也不要回来。」
8.
这天自习,我正在做题,突然感觉下身一热。
我反应过来是月经初潮时,裤子已经被血染红了。
我用上衣围在腰上,跟老师请了假,回家换裤子。
推开院门,我妈正在院子里干活。
「你怎么回来了?」
下一秒她看到我裤子上的血迹,走过来狠狠给了我一耳光。
「丢人现眼的东西!你还有没有点羞耻心?」
看着她骂骂咧咧地指着裤子跟我没完没了,我索性不再理她,进屋换了条裤子,把校服泡在水里开始揉搓那一抹红色。
「败家子!一套校服两百多,你怎么一点儿常识都没有。」
我觉得好笑,原来在她的认知里,这种生理常识应该是可以无师自通的。
我停下洗衣服的手,抬头看她:「给我钱,我要买卫生巾。」
「你也配?一包十几块钱,都够一顿饭钱了。」
呵呵,她自己用着卫生巾不怕费钱,却要在我身上节省。
我干脆越过她,直接去柜子里翻找她的卫生巾用。
她不敢阻止,因为上初中以后我就学会了反抗,她讨不到什么便宜,只能站在院子里对我破口大骂。
但那个血渍终归还是留下了印记,我没有办法,只能第二天穿着一条沾着血渍的校服裤子去学校上课。
因为他们不肯给我买一条新的校服裤子,哪怕家里并不缺钱。
9.
第二天,当我穿着那条实在洗不掉血迹的裤子走进学校大门时,身后传来了嘲笑声。
「哎呦!年级第一怎么变成洪水猛兽了?」
周围立时传来一阵哄笑。
我加快脚步,打算赶快远离这些人,身后却传来了打斗声。
许安新冲过去,一拳打在嘲笑我的那个男生脸上,那个男生人高马大,许安新身子瘦弱完全不是对手,对方把他按在地上,挥拳朝他脸上打去。
我扑上去,一脚踹在那个男生的脖子上,把他从许安新的身上踹了下去。
我死命地掐住那个男生的脖子,把这段时间埋下的所有愤怒都宣泄在他的身上。
他的眼睛里反射着恐惧的光,甚至忘记了反抗。
许安新从后面抱住我,用力地把我往后拖。
「姐!姐!松手!你会把他掐死的!」
我被许安新拉开,那个男生倒在地上拼命地咳嗽。
满眼的恐惧。
我挣脱许安新的束缚,冲上去一脚踹在那个男生脸上:「笑话我可以,敢碰我弟弟,我就弄死你!」
说完,我转身狠狠一巴掌抽在许安新脸上:「还有你!没能耐装什么大瓣蒜!」
他已经习惯了挨我的嘴巴,只是看了围观的人一眼,才小声撺掇着:
「我就是听不得他们笑话你。」
我指着教学楼:「滚!上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