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挽着散乱的发走到桌边,按照阿爹的要求写起来。
写完后阿爹仔细检查,还用长剑割下阿娘的一缕头发放进去。
阿娘又笑了。
阿爹问她笑什么。
阿娘回他:「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将军竟断我发送给别的男子。」
阿爹看着她:「你我早已不是夫妻。
「若你当时自尽在叛军前,待我夺得这天下,必定追封你为皇后,一生不再立后,死后与你同穴长眠,来生再做夫妻
「可你却偏偏做了娼妓。
「是你,断了你我的姻缘。」
可我想说,我常常会想念死去的四个姊妹,但我再怎么想念,也见不到她们。
人死了,活人做再多,也是没有用的。
还没等我说话呢,阿爹就拿着信出去了。
阿娘还在笑。
虽在笑,眼中却又有泪水。
祖母走进来帮阿娘擦掉泪水:「娘做了你最爱的栗子粥,来吃吧。」
阿娘点了点头:「待女儿梳洗后就来。」
祖父是我们还没吃完早饭的时候来的。
城外传来喊杀的声音,但没持续多久就偃了下去。
大伯父说寒川城主不自量力,祖父来了竟不立刻开门迎接,自讨苦吃。
然后是满城的哭喊声。
祖父屠城了。
空气里都是血腥的味道。
胆子最小的四婶娘扶着柱子呕吐着。
四伯父笑她没用。
还说这寒川城里都是有罪之人,死了便死了,没什么可惜的。
四婶娘擦了擦嘴角:「是啊,这里都是有罪之人,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她起身去了偏房,在里面给她夭折的女儿上了一炷香。
风从院子里卷过,吹起簌簌的雪。
祖母让我们都进厨房帮忙。
我年纪小,在厨房帮不上什么忙,便在厅里擦桌子。
听见四伯父在问阿爹:「小五,看你眼下发青,昨晚没少折腾啊。」
我看向阿爹,见他眼下果然有青色。
昨夜我在密室瞧他时,他都还没有。
阿爹擦拭着剑没有回他。
四伯父继续问:「比起她从前做良家妇,滋味如何,是不是更销魂?」
阿爹冷冷看了他一眼。
四伯父撇了撇嘴:「你不会对她旧情复燃吧,可别怪四哥没提醒你,要是被北地公主知道你和姜玉娘还有纠缠,可就大事不妙了。」
「不出意外,公主此刻也应该进城了。」
「姜玉娘,惨啰!」
姜玉娘就是我阿娘。
我立刻放下手里的抹布去了厨房。
阿娘正在和祖母和面,我把听到的事告诉了她们。
祖母夸了我,同阿娘说之前得到的消息是对的。
她让阿娘若是真见到了那北地公主,要把衣领拉低一点:「你要让公主知道你和少闵发生了什么,要让他们乱起来,越乱越好。」
阿娘点了点头。
我急了:「不行不行,阿娘不能去见那什么公主,四伯父说若是见了,阿娘会很惨的。」
阿娘让我别担心,说最惨的日子她已经经历过了。
午膳时,桌上摆了满满一桌的菜,比我们过年时还丰盛。
祖母带着我们站在院门口等祖父前来。
可祖父并没来,来的是传令官,让我们所有人去城主的宅邸。
祖母没有很意外,好像这一切她都早已知晓。
她让堂姐在这里给大伯父敬酒磕头,也让我给我阿爹敬酒磕头。
我疑惑:「可今天不是孙儿生辰啊。」
祖母回道:「不为生辰,只为你爹与你这世父女一场。」
我听话的过去给阿爹敬酒。
祖母对他们二人说:「喝了这杯酒,你们父女的缘分便尽了,你们要想清楚。」
大伯父毫不犹豫的喝下酒。
阿爹思索一番后,看了我一眼,也将酒一饮而尽。
祖母神色凄然,却也仅仅只是一瞬便隐了下去。
我们回房间换了干净的衣衫,然后迎着风雪走出院门。
祖母亲自将门上的红灯笼摘了下来,她久久抚摸着她嫁衣做成的灯罩,然后点燃。
褪色的灯笼,在风雪中燃成灰烬。
走了很远之后,我又回头去看。
却见院子也燃起熊熊大火,就连那棵遮天蔽日的合欢树,也被火舌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