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面前这个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只觉得陌生得很。
记忆里那个整天跟在我身后,哭了要我抱抱的孩子,眨眼间长大了。
小时候,我舍不得他受一点委屈。
长大后,他告诉我,妈妈,你多受委屈没事,就当是为了我。
我失望地摇头:「你和你爸爸很像,一样的无耻。」
儿子见屡次劝我都行不通,也来了脾气,恼道:「爸,她要离婚,你让她离!」
「我就不信了,她跟你过了三十年,真能离得开你。离婚冷静期不是还有一个月吗?我敢保证,不出一个月她就会眼巴巴回来找你。」
「她一个没文化没学历没情商的农村女人,能嫁给你这种高知分子,就偷着乐吧。不知道出趟门是中了邪还是怎么了,居然敢回家拿乔。」
赵从衍没有说话,但脸上浮现赞同之色。
当初是他向我求婚,但现在他觉得是我在高攀。
「啪」的一声,女儿狠狠甩了儿子一个巴掌,抄起玻璃杯往他脸上泼去。
「你他妈说的是什么话?小时候妈不嫌你乱拉乱尿,长大了你哪来的脸嫌弃妈?赵琛,你别忘了,你是妈照顾大的。你发高烧进医院,是妈陪在你身边;你上大学,是妈帮你搬行李。你爸呢,在和旧情人花前月下!」
「你上大学前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现在外人给你一点小恩小惠,你就连亲妈都不认了吗?」
赵琛用毛巾擦掉脸上的水渍,冷笑道:「那是你没见过林晚老师。你听你妈的一面之词,对林晚老师有了偏见。等她也给你资源,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养了儿子这么多年,想断绝关系,也是一瞬间的事。
赵从衍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他不会低头,也不会开口挽留我。
他去卫生间认真梳了头发,从衣柜里翻出我叠得整整齐齐的衬衫,再穿上外套。
「你非要离,那就离吧。」
我们去民政局登记了离婚。
赵琛也去了。
写登记材料时,他指着我头上的一根银发,嗤道:「这么老了还想离婚,也真有你的。」
女工作人员看了眼我的出生日期,皱眉抬头:「阿姨还没到退休年龄,哪里老了?」
「再说,每天来来往往离婚的人,有二十岁,也有七八十岁。不管多大,都有选择的权利,都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不是吗?」
赵琛讷讷闭上了嘴。
离开民政局时,我和女儿往左,赵从衍和赵琛向右。
赵从衍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一板一眼地说:「林元华,你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你想清楚了,我可以让你撤销离婚申请。」
「爸,放心吧,撑不了十天,她就会来找你。」赵琛跟着赵从衍身后,试探地问:「对了爸,林晚老师上次说的那个客户,什么时候可以介绍给我?」
我没有再听,转身和他们分道扬镳。
今日天色正好,阳光灿烂得过分,天也蓝得过分。
我和女儿牵着手去商场逛街。
我将头发染黑,还烫了波浪卷。
女儿为我选了很多漂亮裙子。
我看着试衣间镜子里的自己,忽然觉得,五十岁也不是很老。
五十岁离婚,也不算很迟。
至少我还有几十年的光阴,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回去后,女儿挽着我的手:「妈,我过几天想请年假,去坦桑尼亚看动物大迁徙。」
「条件有点艰苦,但视觉冲击感会很强。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去!」
去非洲之前,我接到了两通来自赵从衍的电话。
他说他要去开学术会议,问我西装领带放哪了。
「衣帽间左手边下方的第二个格子。」
「好,谢谢。」
后来他又来找我,说他的发胶用完了,该去哪个店买。
「天悦商城二楼的专卖店。」
「好,谢谢。」
赵从衍要挂电话时,我喊住了他。
「等一下。」
「怎么,你想撤销离婚了?」
我取了登机牌,背着双肩包往登机口走。
「不是。我是想告诉你,以后这种小事别来找我了,我们之间还是少联系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才响起一声「好」。
这是我第一次出国。
非洲的条件确实艰苦,路上时常没有任何信号,摇摇晃晃一路颠簸,车窗摇下,漫天扬尘涌进来,冲锋衣上全是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