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张屠夫暴虐成性,原配日日受他毒打,后来忍受不了投河自尽。
据说尸体打捞上来的时候伤痕累累。
这样的人让我嫁,岂不是要我命。
况且我如今身怀六甲,就急着让我打下即将临盆的胎儿去换亲。
桩桩件件,直逼我性命,哪一样不比毒蛇猛兽来得厉害?
我拒绝了这桩好去处。
弟弟的婚事落了空,我娘和我爹一样气急败坏,面目狰狞,骂我天生贱命,合该受苦,摔门而去。
我知道我是个卑贱的人。
可再卑贱,日子也该属于我自己。
我心里有了个阴狠的想法。
生下孩子,抱去卖掉,能换一笔钱。
这笔钱够我养好身体,再有点富余,说不定够我做个小本买卖。
我心里把他当成对周怀的报复,狠毒的报复。
但想来也是可笑,那样的人,怎么会在乎。
某天我毫无征兆地临盆,羊水淅淅沥沥流了一地。
我独自一人咬着牙,憋着痛,承受了几个时辰煎熬,才将孩子生下。
是个男孩,眉眼很像我。
我很多次尝试过将他卖掉,最后却还是抱回了家。
十月怀胎,真正到了要分离的地步,又是那样难以割舍。
我给他跟了我姓,取个名字叫梁坦,带着他艰难求生。
镇上有大户人家在找乳娘,月例还算丰厚。
我想挣这份钱,就去试了试。
一众乳娘解开衣衫,由那家主母一个个细细查看。
后来她选中了我,觉得我伶俐好看。
曾让我不可一世的小小美貌,没有让我做成皇妃贵妇,倒是让我在一众乳娘中脱颖而出。
我做了那家小公子的乳娘,这家人真奢侈,有两个乳娘伺候他。
在人家这里做乳娘,我们要日夜照顾小公子,一个月只能告假一天。
整日吃着催乳的大鱼大肉,一点盐都不放,吃多了想吐。
小小的梁坦才刚刚满月,我无法再照顾他。
只好拿出一大半的月例,拜托邻家婶婶照顾他。
婶婶没奶,也只能熬了米粥喂他,偶尔去买些羊奶。
一个月,我只能见他一次。
这样的光阴过了许久,小公子渐渐长大,他不再需要乳娘的哺育和照料。
我终于得以回家和梁坦相聚。
主母心好,在我临走时还给了笔钱。
我欢欢喜喜地买了桌椅板凳,在街口支了小摊卖馄饨。
那时候梁坦还很小,我就把他绑在背上,烧水,劈柴,下馄饨。
我做馄饨的手艺好,四处飘香,物美价廉,生意很好。
梁坦渐渐长大,会跑会跳会说话。
他不去玩,整日守在我身边,一会儿帮我加水,一会儿给我添柴。
劳累了一天回到家,他的小手一会儿给我捏腰一会儿给我捶背。
我觉得幸福又满足,从前再苦再难,但如今还是爬起来了。
梁坦到了该去学堂的年纪,万幸如今日子还行,我供得起他。
我牵着他的小手来到学堂,他嘟囔着不想去,只想陪着我卖馄饨。
我训他,说卖馄饨可没出息,男子汉要读书,将来才会有成就。
梁坦抬头问我:「娘,什么是有出息,你是希望我做个大英雄吗?」
这句话倒将我问住,我想了想,摸着他的脑袋和他说:「能做大英雄固然好,可是卖馄饨也很好,平安健康就好。」
如今的我,早没了年轻时候的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