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周怀成了亲。
他没钱,给不起聘礼,我不计较。
他没房,我也不恼,自己出钱租了个小院子。
我爹娘弟弟气极了,和我断了来往。
我们办了几桌酒席,请了几个亲朋好友。
没有高堂可拜,我们就拜了皇天后土,总算勉勉强强把婚事给办了。
新婚之夜周怀抱着我,说了好多情话。
他咿咿呀呀地唱了许多情意绵绵的戏文,他说从前是给别人唱,今后只为我唱。
我沉溺在他温柔的海洋里,被甜言蜜语哄得心里荡漾,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红烛夜夜燃烧,红帐夜夜摇晃。
我想,我们这样,不就是文人诗里的才子佳人么。
我把他当成我的心肝,我的依靠。
如胶似漆地缠绵了两个月后,我的头脑渐渐清醒下来,催周怀去找个事做。
不管干什么,能挣点钱就好。
他却如临大敌一般摇头,说他除了唱戏,干不了别的。
我知道他身上和心里都有伤,不气不恼,由他疗伤,反正我有积蓄。
成婚后的第三个月,我有了身孕。
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周怀还是整日躲在家里。
我从柔声劝解,变成了催促吵闹。
我催周怀找个活计养家糊口,我那点积蓄又不能吃一辈子。
周怀不愿意,最初的柔情蜜意不过短短几个月就已经荡然无存,变成了无尽的争吵。
突然有一天,周怀满口应下,说他会出去找活干,养着我和孩子。
我高兴极了,以为他疗好了伤转了性。
谁知第二天他就消失了,一起消失的,还有我的积蓄。
我那些白花花的银子藏在墙洞里,柔情蜜意之时曾对周怀和盘托出。
我一见空空的墙洞就哭得昏死过去,醒过来又是一场嚎啕大哭。
后来我拖着大肚子去周遭打听,邻居说,周怀曾问了好些人哪里能治好他的瘸腿。
有人说南方有个神医,专治瘸腿,能恢复如常,只是要价颇高。
想来,周怀是偷走我的积蓄,去治他的瘸腿了。
他也从没放下过周公瑾的梦。
他保留了一点点良心,没拿走我全部的积蓄,还是留了一点给我。
想来是看我如今大腹便便,让我不至于饿死。
我挺着肚子去衙门告状,衙门说这是家务事,不肯管。
我在家里日日哭,日日骂,王八羔子大混蛋地骂周怀。
可是再骂,他半分也听不到,更解不了我当下的惆怅。
我是一只贪婪的饿狗,被自己挑选的骨头卡死。
眼看我就要临盆,身边却没个知心照应的人。
心里无限悲凉,我想起了爹娘。
我挺着肚子,在左邻右舍窃窃私语中回了娘家。
弟弟一见我就发火,将我的包袱扔出好远。
我爹气急败坏地指着我吼:「没见过你这么狠心的姐姐,眼睁睁瞧着弟弟打光棍,倒把钱给别的男人送。」
我娘沉着脸,一言不发。
我很想反驳,我也不想这样的。
我只想尽可能让自己的人生幸福一点。
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到底是我活该。
娘家不肯收留,我又回到了租住的小院。
我不吃饭不睡觉,日日盯着院子发呆。
后来有人在门口叫我的名字,是我娘的声音。
我很高兴,欢欢喜喜把我娘请进屋。
到底是亲娘,她一定是心疼我的。
娘跟我说:「闺女啊,我给你寻了个好去处,张屠夫家有个妹子,咱两家换亲,你嫁给张屠夫,张屠夫妹子嫁给你弟,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啊。你肚子里这个买下一副猛药打掉,也不耽误你出嫁……」
我越听心越凉,越听手越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