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慕宁慌忙的站起来,脚跟带倒了后面的椅子,闹出了不小的声音,引发了不少的闷笑。
都当她是怕的。
其实江慕宁一半是怕,一半是装的。
这一世她不想和聂惊绝有丝毫交集。
她知道聂惊绝最讨厌无知无礼无规矩的女子。
“七......叔叔是要考我吗?”
江慕宁唯唯诺诺,眼神躲闪。
却不知聂惊绝早看过她砸人的一幕。
“你将手上抄写的背一遍来。”
聂惊绝已经负手踱步而来。
江慕宁屏住了呼吸,垂下头,搅动四根手指,声音低微,“我不会背。”
“为何不会,先生没教吗,还是你上课不用心?”
一股窒息感扑面。
“是我自己没用心。”
江慕宁可不敢说先生没教,自己孤立无援的,树敌太多不是好事。
聂惊绝人已经站在了江慕宁书桌前,正在看她的罚抄,不辨喜怒。
江慕宁不敢抬头,只看到一角绯红色的官袍。
她又想起朝堂上的聂惊绝,在一群长胡子大臣里,他风姿卓绝,遗世***。
绯红的官袍穿在他身上生生穿出了遗世***的清冷感,清冷中又有文臣的清正之风。
每次从宫道上走过,路过的宫女不知有多少偷偷瞧他的,江慕宁自己宫里都有不少,为此她还罚过一批偷看的人。
如今,轮到自己偷看了。
但江慕宁在心里暗道,本太后和那些庸脂俗粉不一样,我这是暗观敌情。
“先生罚你抄几遍?”
冷不丁头上的声音响起,江慕宁一个激灵抬起头,想起什么又飞快低下,眉眼恭顺,“先生罚我抄十遍。”
绯红的官袍离开桌角,声音离远,“那就再抄一百遍吧。”
“哈?”
江慕宁错愕的抬头,眼神还未掩饰,几乎要骂人。
聂惊绝恰好回头撞上,狭长的眼尾挑起,“嫌少?那就两百遍吧。”
江慕宁,“......”
我谢谢你!
聂惊绝对聂锦颜的初印象——一个自作聪明的黄毛丫头。
下了学堂。
江慕宁捧着书本,正准备走,不想脑袋又被砸了一下。
这一次不再是纸团,而是一只狼毫笔,砸的人很痛。
小孩子把戏,江慕宁本不欲放在心上,抬脚便准备走,不料一捧水兜头浇下来,寒冷的冬天,这无异于一团冰砸脸上,冻麻木了。
不知是谁带头,大家哄堂而笑。
“四姑娘没事吧?”
秋雨着急忙慌的取了帕子给江慕宁擦脸,敢怒不敢言。
麻木的脸逐渐有了知觉,江慕宁掀起眼皮,平静的扫视过去,看到了笑的最欢的人——聂嘉豪,二房的嫡子,和聂锦欣是双生子。
遇上江慕宁的眼光,他满眼的得意,“我就说这死丫头是个鹌鹑吧,不管你怎么弄,她都缩着,可好玩了,比爹养的那只鹦鹉还好玩。”
聂锦欣也觉得找回了场子,跟着笑,“你看她满脸的水,还穿着那么丑的衣服,像不像护城河里那只脱了毛的鸭子,一样的惹人发笑。”
江慕宁向来是这些人课余时间取笑的对象,一开始聂嘉晏还训斥两句,后来发现这个四妹妹就是个***,索性也不管了,这些半大的孩子就更变本加厉了。
聂锦颜经常一身的伤。
在这个府上姑娘公子众多,没人有闲心关心一个不得宠透明人一样的四姑娘。
聂锦颜不知道躲起来哭过多少回。
“怎么还瞪着眼睛?”有人发现了江慕宁的不同,也只是戏谑好笑,“瞧着还要打我们呐?怎么,你敢吗?你们五房有资格说话吗?别等五叔在外头输光了银子又来求我娘呢。”
原来是大房的嫡次子,聂嘉和。
江慕宁看够了戏,动怒倒是不至于,堂堂的江太后被一群小孩子欺负了,这说出去也是不好听的。
众人就见方才还平静看人的聂四姑娘嫣然一笑,伸手从旁边丫鬟手上取下水壶,施施然的打开盖子,扬手就是一浇,兜头浇了好几个人一身。
这可比刚才自己只淋了脸严重多了。
此起彼伏的叫声不止。
江慕宁拍拍手,收了笑,“虽然我爹在聂家没有什么地位,但是外人也称一声聂家五爷,我虽然不受宠,但跟你们一样是聂家姑娘,七叔叔说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今日欺负我,传出去,也是损了聂家的名声,被七叔叔知道了后果你们知道吧?”
扯虎皮做大旗谁不会。
都是半大的孩子,还真的就被唬住了。
聂锦颜什么时候说过这么多话了,还这么大声,色厉内荏的。
丢下这群呆若木鸡的人,江慕宁翩然走出了老远。
聂嘉晏张着嘴巴没回过神。
廊亭下,和一人撞上。
江慕宁抬眸,微愣。
是谢亦初。
他披着一身雪白的狐裘披风,顶着风雪跑来,跑得急,他方才走在江慕宁受欺负之前,此时跑回来,想必是忘了什么东西。
两人差点撞上,不得不停下。
江慕宁看着他,心里总是微微发涩。
谢亦初清俊的脸庞也愣了一下,看到江慕宁头脸都是湿的,想掏出帕子给她擦一下,又想到什么最终还是没拿,他似乎是猜到发生了什么,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还是江慕宁没忍住先开口。
谢亦初神色颇为尴尬,但还是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你也是聂家四姑娘,怎么**让他们欺负了,你的脾气就这么好吗?”
这已经是很好听的话了。
江慕宁觉得他内心肯定是说,你就这么胆小懦弱这么没用吗?
弄权十几年的江太后被一个小少年教训了,又苦涩又好玩,点漆的眸子错愕半晌蜿出了点笑意,“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呢,不过是形势所迫,谢公子出生世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肯定是不能体会的。”
“你叫我谢公子?”谢亦初一下抓住了不是重点的重点。
江慕宁,“不然叫什么?”
谢亦初瞪过来一眼,耳根子都红了,支吾了一会才低声道,“从前不是都叫澜风哥哥......”
澜风是谢亦初的字。
江慕宁眨眨眼,只道,“还是称呼谢公子吧。”
“你......”谢亦初错愕了一下,微恼,“我本也是不喜欢的,聂家妹妹都这样叫。你有分寸感,这很好。。”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长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