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的硬座火车,我终于到达了终点站。
下了火车,我闻到了空气里干燥炽热的味道,比海边腥咸潮湿的空气要舒服得多。
我终于自由了,终于逃离了那个让我痛苦了两世的家。
身边的行李袋子突然被人拎了起来,我吓了一跳,以为有人抢包。
「闺女,我帮你拎吧。」
说话的是一个大概四十岁的中年人,满脸横肉,穿着短袖的胳膊上是一片狰狞的纹身。
「不用不用……」
我连忙要去拿我的袋子,他却换了只手不让我碰:「走吧,帮你拎一段,你是来上学的?」
「嗯。」
一路上,我都小心戒备着这个陌生人,生怕他拎着行李袋子跑了。
虽然袋子里只有衣服被褥,但是被抢了对于我来说也很麻烦。
走到出站口,他把袋子放在我脚边,冲我咧嘴一笑:「行了,走吧,出门在外注意安全。」
那个笑容真心不好看,但我却感觉那是我这辈子见到的最让我安心的笑容。
他摆摆手,融入了人群。
直到他消失在人群里,我才回过神来,朝着他的方向感激地鞠了一躬。
「谢谢。」
15.
转了两路车,我终于站在了北辽大学的校门口。
几个路过的男生知道我是新生,热情地帮我拎东西,把我领到新生报到处。
我见到了和我通话的杨老师。
杨老师了解了我的情况,表示会给我申请助学贷款,还热心地联络了后勤,把我安排在食堂打短工。
好像自从进入校园,一切都变得顺利了起来。
学校的寝室是双人间,和我同住的女生是隔壁市的,叫谢胜男,典型的东北女孩,非常热情,非常自来熟。
熄灯后,她笑嘻嘻地钻进我的被窝,开启了夜聊模式。
仅仅一个晚上的热聊,我的家底就被她掏得一清二楚。
「你不会是你爸你妈捡来的吧?就算捡来的也不能这样对你啊?」
她震惊于我家几乎病态的重男轻女,我也同样震惊于她是家里的掌上明珠。
16.
我在食堂的工作相对来说非常轻松,我只需要每天早起一个小时去食堂帮忙,中午和晚上在窗口帮着打饭,每个月不仅有工资拿,食堂还免费为我提供一日三餐。
光一日三餐这一项,就极大地节省了我的日常开销。
食堂的几位阿姨从杨老师那里听说了我的情况,被我从小的遭遇气得不轻。
「哪有这样的爹妈?简直就不配为人父母!」
于是,阿姨们开始严防死守,稍重一点的工作都不允许我做,厨师大叔偶尔还会偷偷给我开个小灶。
这种温暖,是我在家里从未感受过的。
没有任何人因为我在食堂工作而心生鄙夷,甚至我的同学在食堂因为打到了比平时多的菜量而遭到了众人的眼红。
其他同学打饭都是「再来点再来点」,到了我同学这里就是「够了够了,吃不了」。
经常有男生腆着肚子打着饱嗝边走边骂:「瘪犊子许安宁想撑死人不偿命!」
颇有点趾高气昂和凡尔赛的味道。
我也因为食堂窗口的工作,俨然成为了班里所有人的心头肉。
东北人独有的热情感染了我,我很快就融入了集体。
这里没人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在他们的认知里,「女性能顶半边天」才是正常的思维模式,女儿也有继承权,在家庭中,女儿的地位甚至要高于男孩。
搬东西、抬重物之类的体力活,从来都是男生的工作,有几次我看他们搬得吃力,想上前去搭把手,都会被他们「粗鲁」地推回来。
「这就是老爷们的活,你一个女的跟着瞎掺和什么!去上一边待着去!」
听起来非常不耐烦的话,却让我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温暖。
17.
进入十一月,气温骤降,秋天好像只是草草露了个头,就被冬天给按了下去。
天气转冷,我打算让胜男陪我去附近的市场买一件羽绒服,结果周末她从家回来时,进门就把一个大包裹扔进我怀里。
我打开包裹,里面是两条薄棉裤和一件羽绒服。
「棉裤是我妈去年给我买的,有点小没来得及换,那羽绒服我老爸给我买的,我最烦紫色了,放在家里还占地方,你帮我消化了吧,晚上食堂你请客,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我和她身材相仿,那件棉裤对她来说根本就是非常合身,不喜欢紫色也只是她为了不让我有负担,才特意挑了个这么蹩脚的借口把衣服送给我。
看着怀里的衣服,我想说谢谢,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哎呀!顶烦你这出,几件衣服你至于的吗?」
她最见不得我哭,赶紧搂着我打圆场:「抠抠搜搜的,不让你请了!晚上我请你麻辣烫,哎呀你别哭了!」
18.
快过年了,我迎来了大学生涯的第一个寒假,同学们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开学校。
我没有回家,因为我怕一旦回到家,就会失去回到校园的机会。
而且父母也没有打来过任何一个电话,对他们来说,只要不朝他们要钱,我这个女儿过得如何他们并不关心。
只有许安新偶尔会偷偷给我打来电话,也只是汇报自己的学习进度,一般说不了几句就会挂断电话。
好在假期寝室是开放的,我还可以继续住在学校。
临近春节,我特地买了两袋速冻饺子扔在食堂的冰柜里,打算大年夜时偷偷潜入食堂煮一顿饺子。
就在我期待着大年夜的饺子时,寝室门被推开了。
胜男走进来,二话不说抓起羽绒服就往我身上套。
「走,我妈让你跟我回家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