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生产前一天,我还在伺候老夫人入睡。
据下人说,赵家曾经是八旗贵族,
所以她身上总萦绕着睥睨天下、目中无人的傲气。
老夫人睡觉前要先修理指甲。
先用水头极好的玉碗盛满热水,把老夫人的手指甲挨个缓缓泡软,不规整的指甲用小锉锉端正。
然后把翎子管吸上甲油涂抹,最后戴上用黄绫子做的指甲套。
我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差错。
今天热水的温度有些高,她用足有两寸长的指甲在我面颊上狠狠划过。
脸上一下子布满几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我默不作声地承受着老夫人无端的怒火。
尖锐锋利的指甲一下接着一下点着我的额头,
“小娼妇,要不是你还怀着我儿的子嗣,我早就把你打发到窑子去做千人压万人骑的***了。读过几年书,还不是做伺候人的活计,耍什么清高?”
我害怕老夫人继续责难,一下就跪在她的面前。
不住地磕头,嘴上喊着“我知错了”。
老夫人冷哼了一声,
“去祠堂跪着吧,碍眼。”
嘴上应了一声,我如获大赦般快步退出房间,不敢有一丝耽误。
谁能想到曾经在书声琅琅的女学生,如今竟像条狗一般伏低做小。
不对,是连狗都不如。
老夫人为了逗趣儿买的外国狗,比买我花的价格高了三倍不止。
她哪里是因为水烫了,分明是她儿子赵康南现在躺在床上生死未卜。
心中不痛快,拿我出气罢了。
我不是没反抗过。
被父兄卖进赵府时,我身上还带着些未褪去的学生气。
学堂里教的那些民主平等让我犯蠢,总以为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入府后老夫人让我晚上守夜伺候,我没应。
被关进祠堂三天三夜,没进一滴水一粒饭。
有丫鬟看不下去偷偷塞了个馒头给我。
第二天,我被押去后院,
亲眼看着她被投了枯井。
赵康南漠不关心。
只有大夫人柳文月有些人情味儿,给那丫鬟的家人一些银钱,当作补贴。
自那时起我醒悟,自己不过是一只蝼蚁,被人用小指就能轻易碾得五脏俱碎。
一条天生贱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