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说给聪明人听的。
村长的脸一阵白一阵红,见我不再理睬他,尴尬的站在院子里不知所措。
他又想和我爸开口求情,我爸见我和他的气氛不对,安慰了他两句也只能说再劝劝,劝不动他也没办法。
这七八万他最终还是没能从我口袋里掏出来。
我陆陆续续给他的将近九十万,想来也是进了他自己的口袋。
人贪很正常,但是不能越过底线。
他很清楚我知道了他把修路钱塞进自己腰包的事情,可他不愿意见好就收就此作罢,反而在村里又挨家挨户的筹起了钱。
他说我给的钱不够,这路修已经修到一半,他没办法才求着我让我再出些钱。
可不管他好说歹说,我就是不顾父老乡亲们,一毛钱都不愿意再掏。
村子里大多都只剩下老人和四十五十岁的婆姨,要么就是大字认不得多少的农民,施工队的事情是由村长一手包办的,所以村民们对修路到底该是什么数并不清楚。
有人旁敲侧击去隔壁村打听当时他们修路出了多少钱。
但隔壁村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不知道是为了诈唬,还是为了给自己打肿脸长光,硬是仰着下巴说了二百多万。
路不能只修一半。
眼看再拿不出钱来施工队就要走人,村长更是走大街穿小巷的卖钱筹钱,这事迫在眉睫。
家家户户最后逼不得已,各家拿了几千块,补上了最后这七八万的窟窿。
而我也被扣上了为富不仁的屎盆子。
一时间,村里的闲话四起,村民们对我家的风评急转直下,冷眼奚落,探着头窸窸窣窣,还有揶揄的视线。
他们不敢明着面和我过不去,只敢在背地里嚼舌头,不叫你听清楚,却也故意让你不舒服。
我很恍惚,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再看如今,只觉得一片寒心。
我爸每天气得在家里跳脚,敲打我混了三十多年,连最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
他说,我连几十万都出了,怎么偏偏又在乎那七八万过不去。
我问他,这七八万后面如果还有七八万怎么办,还有更多个七八万又该怎么办。
他支支吾吾说不上来,最后只说是我把人心想得太坏了。
他梗着脖子理直气壮,「这是村里,比不得你在城市,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算计?你想的太多!」
他活了一辈子,从来都没这样被人说过闲话。
他心里不痛快,我和他不欢而散。
妻子给我支招,让我不如说了实情,告诉家家户户村长贪钱塞进自己口袋的事情。
我心里很清楚,村长在这活了五十多年,他在村民们心中的地位也绝对不会低了去。
光是看他儿子那副做派,都没有人敢出声说上半个字不满。
何况我虽然清楚他贪了钱,但是口说无凭,就算摆出来证据他们是相信我这个为富不仁难以亲近的外人,还是相信老实本分处处为村子着想的村长?
他的借口和说辞是找不完的,随随便便说句话就能给这笔钱找个再正当不过的理由。
我有钱,但我不能拿出来分给所有人。
所以不管怎样,我就是他们的同仇敌忾的对象。
我对妻子说:「等到过完年,咱们就走。」
妻子有些讶异,「不是说好了留在这里,村里人都是这样,不管好坏都是单纯了些,这笔账得算在从中作梗的那人身上。」
好的单纯,坏的也单纯。
我说:「既然没办法周全所有人,那就周全了自己。」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插手他们任何事情,他们有他们的活法,是我的不对。」
妻子想了想,摸着我的肩膀点点头。
这路就在一日复一日的闲话里修好了。
家家户户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出了宽阔平坦的大马路,所有人都高兴,闲着没事就在大马路上溜达说些东家长李家短。
可我心里却不太痛快。
这路修的和我想象中差了一截。
差的那一截,是我家到主路的三十五米没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