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溯今晚上不回家,我看向十八岁的他。
「很晚了,你要洗个澡休息一下吗?」
十八岁时的江溯,不比现在,在所有名利场里都能游刃有余地和人打交道。
他的爱恨都太分明。
我向他解释:「他有几件新买的衣服,没有穿过。」
十八岁的他走到我身边,问我:「你给他买的吗?」
不知道是他问得太认真,还是把自己和三十岁的江溯割裂得太明显,明明是同一个人,我的心里却浮现出一点对不起十八岁江溯的感觉。
「嗯。」
他没再说什么,拿了衣服去洗澡。
走出房门之前,他又折返,像是想说些什么。
我示意他开口,江溯却什么都没说。
「醒醒,早点休息。
「晚安。」
我本来是想等他回来的,但经过一整天的情绪起伏,精神很是疲惫。
想着和江溯的往事,我陷入梦与现实的夹缝之间。
我睁不开眼睛,但能感受到洗完澡回来的江溯带着一身热气,动作轻缓地坐到我旁边。
他伸手关掉了灯,在黑暗中注视了我很久。
久到我已经快要沉进梦里,思绪变得更加模糊。
脸上却忽然落下一点温热。
梦里遽然大亮,思绪瞬间回笼。
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是江溯的眼泪。
人真的好奇怪,你明明知道这个人未来会出轨,会背叛你们之间的感情。但在这样的时刻,还是会忍不住颤抖。
江溯明显屏住了呼吸,似是在观察我有没有醒过来。
我闭着眼继续装睡。
他蹑手蹑脚地挪动着身体,直至我感觉到他手撑着床挪到了地下,窸窸窣窣的声音才停止。
我听见他小声地说着什么,声音哽咽得不像话。
落到我耳朵里,连不成句。
我把手移到床头,把灯打开。
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眼睛通红的江溯愣在原地。
他动作慌乱地擦了把眼泪,断断续续道:「你——你怎么醒了?」
我的记忆里江颂只哭过两次。
一次是我和他闹分手,我回家收东西时看见他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偷偷抹眼泪。
还有一次是我们结婚时。
江溯眼里噙着泪,说谢谢我,愿意给他这个机会,愿意选择他,并和他相爱。
但这都不是他十八岁时落的泪。
十八岁的江溯还长着张嫩生生的脸,我第一次看他哭,我有点心疼。
但我只是把床头柜上的纸巾丢给他。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长大以后的自己是个人渣,还玩得那么恶心,平时装得像模像样。」
江溯看起来很难过,我想了想,改口道,「但是吧,从某种角度来说,你对我还是不错的。至少没有收到那封邮件之前,我以为自己和你是绝佳婚姻。平日里再忙也会关注我的情绪,记得我所有的爱好,时不时给我制造点小惊喜,钱给我随便花,非原则问题什么都由我,不论去哪都要给我挑礼物,为了让我放心有事会提前报备……」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停下了,没有继续说。
我苦笑。
「不能再讲下去了,我回忆你的好居然胜过你的可恶这么多。」
三十岁的江溯身上仍有不少吸引我的地方,但出轨是可以否决所有优点的缺点。
十八岁的他深吸了口气,像是在平复情绪。
「明明最开始和我在一起的人是你,凭什么是他和你共度余生?他凭什么这么对你?
「我不会做出背叛你的事情。」
他攥着拳,又哽咽了。
「江溯。」我叹了口气。
「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那就是三十岁的你。
「你们俩是一体的。」
「我不会。」他反驳得很快,似是怕晚一秒都得不到清白。
我到底没有再说什么,三十岁犯下的错,十八岁的他或许无辜吧。
「很晚了,睡吧。」
我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他今晚不回来,你上来睡吧。
「别坐地下了,地下凉。」
江溯还红着眼睛,他摇摇头。
「这样不好。」
我和江溯高考后才开始恋爱。
高中时期,我生理期血崩,血弄到凳子和裤子上。
他第一反应是蹲下来帮我擦干净凳子上的血迹,然后拜托我朋友给我买了卫生巾。
「我不能帮你去买,我不想你被人起哄。
「你是女生,会比我遭受更多的议论。」
他始终觉得爱的基础是尊重。
我笑了笑:「可是我们已经结婚了。
「你现在面对的,是三十岁的孟醒。」
我的尾音往下落,有点难过。
「我三十岁了,江溯。
「我还像十几岁的时候那样信任你,但你没有。」
说实话,我还有点恍惚。
江溯出轨了,像梦一样不真实。
十八岁的江溯从地上站起来,问我:「醒醒,我还能抱抱你吗?」
他张开双臂,我坐在床上环住了他的腰。
炙热的体温透过夏季轻薄的衣物熨帖着皮肤,我贴着他的胸膛,听见心脏扑通的跳动声。
这个拥抱大约持续了两分钟,江溯的胸膛起伏剧烈。
我退出他的怀抱。
又哭了。
他的眼泪像是滚烫的岩浆,把我烧得头脑发昏。
我扯了纸巾,仰起头给他擦眼泪。
江溯弯腰,让我能够以更舒服的姿势够到他的脸。
他看着我。
他说:「真是对不起。
「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