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手机的手指绷紧,阖了阖眼,只觉得说不出的疲惫。
不久前,我还坐在客厅里,低头照着视频图纸一帧一帧地学习,替霍屿时做他的手工作业。
只是那天走得太快,机器人还是个半成品。
我看着窗外早已高悬的艳阳,轻声对老师回道:「抱歉老师,霍屿时的监护权已经不归我了,我也不会再管他。
「还有……他现在是在您身边吗?」
「啊。」老师颇有些尴尬,「在的,在的,霍屿时小朋友正在我的旁边。」
我叹了一口气:「那能麻烦您打开一下扩音吗?」
「好,好的。」
「谢谢您。」
对面传来手机晃动的噪音,随后一片寂静。
我想,霍屿时是听得见的。
我轻声开口:「霍屿时,机器人在你房间的玩具盒子里。
「你可以打电话叫你爸爸给你送过去,也可以叫其他的任何人送,但是以后,我希望你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我不会去接你,也不会帮你做手工。你知道的,我不再是你的妈妈了。」
说完,我对老师再度说了声抱歉,抬手挂断了电话。
对自己用半条命生出来的孩子说出这番话,到底是让人忍不住难过。
我已经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起,霍屿时变得越来越像霍倾了。
我与霍倾是很早就定下的联姻。
从我十四岁,我爷爷和爸爸与霍倾家的长辈笑眯眯地从书房里走出来。
我就被霍家当成儿媳培养。
上学的时候,很多同学都羡慕我家境好。
我没有反驳,只能苦笑。
我的生活优渥,偏偏没有自由。
中考的时候,我没考好。
睡到半夜时,我妈越想越气,认为我给她丢了人,闯进我的房间拉起我,对着我的脸就是一巴掌。
高中的时候,我逆反早恋,我爸补齐了另一巴掌。
告诫我不愿嫁到霍家,那就只能嫁给那些大我快二十岁的其他企业家。
我第一次见到霍倾,是十五岁。
在两家人的安排下。
那时的霍倾与现在不同,是个爱笑,喜怒形于色的少年。
我对他的印象不深。
只记得蓝色天空下的白色衬衫,以及一双情绪很足的眼睛。
后来,就是听说他为了初恋和家里人冷战。
我钦佩又艳羡。
至少,他敢于反抗,有抗拒的权利。
不过没多久,霍母就来我家做客。
脸上挂着得体又带着歉意的笑,拉着我妈妈的手告诉她:「亲家放心,霍倾这事已经解决了。」
我躲在门口听着,心里很是失落。
想着,果然如此。
之后,就是家里开始不断安排我与霍倾见面。
他起初还较为抗拒,对我没有什么好脸色。
后来,也就慢慢接受,偶尔也会同我说几句话。
我也同样看着他从一个浑身带刺的少年逐渐变得沉默寡言,收敛了所有的神色。
而他身上的特调栀子花香,也随着时间消散在了空气当中。
直到我二十岁,霍倾二十四岁那年。
我们俩去参加 C 城一场酒会的路上,意外遭遇了山体塌方,被困于车里。
霍倾和我一起被埋了一天一夜。
被救援找到时,我最后的记忆,是他罩在我身体上方的臂膀被砸塌的车体刺穿,血肉模糊。
醒来后,他就向我求了婚。
当着我家和霍家所有人的面问我:「林渺,你愿不愿意成为我的妻子?」
那时,我看着他被白色绷带裹缠起来的手臂。
想起我们被困在车里,他紧张地叫着我的名字,对我说:「林渺,不要睡,
「现在睡过去,你就真的没有自由了!」
我鬼使神差地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上。
也就忽略了他垂着眸的眼底,平静无波,像是在完成一场必须完成的仪式。
于是我们结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