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两个西红柿。」

母亲打好鸡蛋，想都没想就先把鸡蛋倒进了锅里翻炒。

炒好盛出来，回头拿起刀，伸手准备接我拿来的西红柿。

忽然，动作一顿。

她抬头，厨房空空如也，只有她一个人。

就连整个家，都显得很安静。

她寂静了一瞬。

眼眶中骤然蓄满了眼泪。

她攥紧手，把所有的哭声和情绪都捏了回去，拼命压抑。

她努力的装作若无其事，任由泪水不受控制的掉下来。

却仍旧冷漠，瞪大眼睛的冷漠着脸，装作没事。

从冰箱拿出西红柿，低头切了起来。

然后她突然想起来。

她从没有在做饭的时候问过一句：「囡囡，你今天想吃什么菜。」

她会问哥哥。

哥哥说：「随便。」

而我会趴在她身边，甜甜的说一句：「妈妈做什么我都喜欢。」

6

舅舅回到乡下去处理我的后事。

他拉着我去火化，又独自一人抱着我的骨灰回到了那个小房子。

他回去的时候，是晚上。

周围漆黑一片。

他走进小房子，里面没有灯。

他的脑中忽然浮现起我还活着时躺在这里奄奄一息等死的样子。

我总背对着门，对着墙面。

他把我的骨灰放下，去收拾被子。

然后在月光下，他看到了我每天对着的那个墙面。

那里，有我记录下的时间。

我用小石子在上面刻正字，上面还歪歪扭扭写了一行字。

「刻完正字妈妈就会来接我回去。」

那行字的底下的正字，还差最后一笔。

我死在了那天夜里。

舅舅顿了顿，眉头紧拧，收起被子转身离去。

他回去时，外婆正坐在院子里，趁着院子里的灯，戴着老花镜，眯眼看她那部上了年头了的、砖头一般的老人机。

她看起来很生气。

我知道她为什么生气。

以前，我每隔一天就要给她打电话跟她聊天。

有一次，我隔了两天，她就好生气。

说我已经半个月没给她打电话。

我笑着说：「哪有半个月，明明才两天。」

她傲娇的冷哼：「两天就有理？你为什么两天了不跟外婆联系，不愿意打电话，干脆一辈子别打，当我死了。」

我被她傲娇的样子逗的笑个不停，温柔的哄她。

保证会每隔一天打一次电话。

此时此刻，她捏着那个手机，绷着脸，也不愿意去睡。

隔壁的婶子看到舅舅回来，说：「你可回来了，你妈这几天天天拿着手机到处问，说是不是她的手机坏了，电话卡欠费了，逮人就问，你快给看看。」

舅舅知道外婆为什么会这么问。

他走过去，夺过她手里的手机，扶着她往屋子里去。

外婆不肯：「你给我手机。」

舅舅不耐烦：「拿什么手机，睡觉去。」

外婆还是不肯：「万一囡囡给我打电话呢，我接不起怎么办？给我手机。」

舅舅沉默着，不肯给。

过了一会儿，他才安慰。

「囡囡他们马上都期末考试，忙的厉害，没时间。」

外婆连连点头。

「我知道，我知道哎，他们期末考试，但囡囡不会忘记。囡囡不像你们这么无情无义，忙起来就忘了还有我这么个人，她最跟我亲。」

外婆执意的夺过了舅舅手里的手机，攥在手里，坐在床边盯着手机屏幕看。

舅舅再次红了眼眶。

他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似乎想干脆告诉她，囡囡再也不会打电话来。

却又不敢，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