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无论有多少不得已的理由,都掩盖不了她插足别人婚姻的事实。
面对这个女人,我是矛盾的。
我厌恶她为什么自甘堕落,又不清不楚地生下我,让我遭受白眼与非议。但我也可怜她,懵懂的年纪被男人骗得团团转,浪费大好年华,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据说当初姥姥姥爷本打算让沈丽珠把我过继给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远亲,这样也不影响她再嫁人。
可沈丽珠硬是不同意,在那个保守又封建的年代独自拉扯我,无论多难,她面对我时永远高傲强势,从不显露半分脆弱。只是时间久了,她变得越发敏感,情绪极其不稳定,说话夹枪带棒的,仿佛全世界都与她为敌。
我瞧不起她,又控制不住地心疼她,这种想恨又不能恨的滋味才是最难受的。
默然片刻,我递过去一张纸巾。
沈丽珠没理,收了收眼泪,不想再继续这个令人窒息的话题,踩下油门开车回家。
沈丽珠年轻时有个明星梦,她长得漂亮,性子又傲,高中毕业后不顾家里阻挠,带着一腔热血独自前往深圳打拼。
起初大家都不看好她,没多久,亲戚们便听说沈丽珠找了个有钱的男朋友,是香港富商,对方不仅要娶她当阔太太,还准备让她进好莱坞。
沈丽珠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长大,偏又不会逆来顺受,凡事都要争个高低,为此没少受姥姥姥爷的打骂。于是出人头地后的沈丽珠隔三差五给家里汇钱,今天买彩电,明天买沙发,她用这种直白粗暴的方式告诉父母——她比弟弟强百倍。
那时的沈丽珠可风光了,每逢过年回来都打扮得精致又时髦,身姿袅袅地走在大街小巷,引得路人驻足观望,像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本以为沈丽珠会混出个名堂,没想到几年后她带着年幼的我灰溜溜地回到江城,用陆国涛的钱开了个小卖部。谁敢多问一句,甭管关心还是好奇,她都阴阳怪气地怼回去,说话像刀子似的戳人心窝,毫不留情。
那时有不少人猜测,那个让沈丽珠短暂风光过的陆先生有家有室,对方玩腻了,爽够了,就把她一脚踢开。
果不其然,没多久陆国涛的老婆带人杀到江城,把小卖部砸得稀巴烂,一帮人对着沈丽珠拳打脚踢,大骂她是破鞋。
而她既不反抗也不哭闹,就那样麻木地承受着。
当时我吓坏了,刚要冲过去就被舅舅按住,舅妈则捂住了我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安静下来,视线恢复清明时,我见到了让自己永生难忘的一幕。
如血般的夕阳照在沈丽珠身上,她衣不蔽体,面无表情地躺在地上,像个活死人。
之后的岁月就乏善可陈了,生活磨平了沈丽珠的棱角,也磨灭了她的斗志,逐渐变成一个普通的中年妇女,整日坐在柜台里嗑瓜子,除了八卦新闻和家长里短,其他事再也不能在她的世界里掀起波澜。
晚上夜深人静,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去厨房想倒杯水时,在阳台看见了沈丽珠。
她蹲在地上,双臂环抱住自己,像鸵鸟似的把头埋得很低很低,肩膀微微颤抖,压抑着情绪低声哀哭。
脚边一地烟头,有几抹猩红忽明忽暗,很快就隐于黑暗变成灰烬,如同她这可悲的一生。
我轻轻地回到卧室,躺下,在黑漆漆的屋子里疲惫地闭上眼。
隔日我收到一条 QQ 的好友申请。
是姚恬。
她:「昨天走得匆忙,还没好好跟你道谢呢,今天考完试有空吗?请你吃饭。」
我想了想,婉拒:「不了,今晚有事,得回家。」
按照沈丽珠的性子,我刚闯完祸最好老老实实的待着,哪都别去,不然肯定又被她念叨个没完。
姚恬那边一直正在输入中,隔了好久,发来两个字:「好吧。」
那时我不懂人际相处中的微妙情绪,分不清「好的」和「好吧」的区别,也没察觉出姚恬的失落,直接锁屏把这事抛脑后了。
暑假时沈丽珠给我找了个英语补习班,一节课八百块,她咬牙交了十节课的钱,边掏钱边抱怨教育机构是吸人血的魔窟。
「沈秋月,你妈我可是把棺材本都拿出来了,你要是敢不好好听课,我就拉着你陪葬!」
负责收款的小姐姐面露尴尬,颇为同情地看我一眼。
然而上课第一天我就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