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本扉页上那行字已经有些褪色了,但依然清晰可辨:"成为改变世界的企业家"。
俞天蓝用指尖轻轻抚过这行自己五年前写下的字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又迅速垂下。
窗外知了声嘶力竭地叫着,宿舍楼下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此起彼伏,毕业季的校园总是这样,充满喧嚣与离愁。"
天蓝,你的东西收拾好了吗?"室友王晓雨从卫生间探出头来,脸上还贴着面膜,"典礼前我们还得去彩排呢。"
"差不多了。"
俞天蓝合上笔记本,随手塞进行李箱的夹层,那里已经平整地放着一份烫金字的录用通知——某国有银行总行管培生,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职位。
手机震动起来,父亲的消息跳出来:"演讲稿最后修改版已发邮箱,记得打印三份备用。
我和你妈已经出发了,典礼后李行长要见你,穿正式点。"
俞天蓝叹了口气,点开邮箱下载附件。
作为金融系优秀毕业生代表,她的演讲稿已经被父亲——某证券公司中层俞成林——修改了七遍。
那些慷慨激昂的词句,那些对未来的豪言壮语,完美得无可挑剔,却让她喉咙发紧。
毕业典礼上,阳光透过体育馆的玻璃顶洒下来,俞天蓝站在聚光灯下,声音清亮地念着那些不属于她的话:"...作为新时代金融人,我们将以专业创造价值,以智慧服务经济..."掌声雷动中,她看到前排父母骄傲的笑脸,看到老师们欣慰的表情,却感觉自己在演一场精心编排的戏。"
天蓝,李行长很欣赏你。"
典礼后,父亲西装革履地走过来,手臂自然地搭上她的肩膀,"他答应会特别关注你的发展。
这是难得的机会,你要把握住。"
母亲李雯递过来一杯冰咖啡:"喝点东西,这么热的天。
对了,管培生宿舍申请下来了吗?""嗯,下周一报到。"
俞天蓝机械地回答,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远处。
校园草坪上,几个艺术系的女生正在拍毕业照,她们穿着奇装异服,摆出各种夸张的姿势,笑声传得很远。
晚上,一家人在高档餐厅庆祝。
父亲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精心制作的图表,推到俞天蓝面前:"这是我为你做的五年规划。
三年内晋升部门主管,五年内买房,三十岁前结婚生子。
按这个路线走,你的职业生涯会很稳健。"
图表上,一条上升的曲线旁边标注着各种里程碑,精确到季度。
俞天蓝盯着那条曲线,突然觉得呼吸困难。
回到宿舍,父母离开后,俞天蓝终于能独自静一静。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漫无目的地浏览着网页。
一则公益广告突然跳出来:"山区支教志愿者招募——用一年时间,改变孩子的一生。"
她本想关掉,却被画面中那个乡村女教师的眼神吸引住了。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疲惫却明亮,充满了一种她在金融精英们脸上从未见过的——满足感。
报道说这位教师放弃了城市高薪工作,在山区坚守了十年。
俞天蓝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报名链接。
填表时,她的手有些发抖,但心跳却异常清晰有力,就像终于找到了某种久违的节奏。
窗外,一轮满月挂在校园上空,清冷的月光洒在那个被遗忘在行李箱夹层的笔记本上,扉页上的字迹似乎又变得鲜明起来:"成为改变世界的企业家"。
---俞天蓝把手机拿远了些,父亲的声音依然震得她耳膜生疼。"
你疯了是不是?放着好好的银行工作不去,跑去什么山区支教?你知道我为了这个管培生名额托了多少关系吗?"俞成林的声调越来越高,最后几乎成了嘶吼。
俞天蓝靠在宿舍阳台上,望着楼下拖着行李陆续离校的同学,手指无意识地***栏杆上剥落的油漆。"
爸,就一年。
一年后我照样可以进银行工作。"
"一年?你知道金融行业竞争多激烈吗?晚一年起步,你可能一辈子都追不上别人!"电话那头传来沉重的呼吸声,"你是不是被什么传销组织洗脑了?还是谈恋爱了?""都不是。"
俞天蓝咬了咬下唇,"我就是想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有意义?"俞成林冷笑一声,"银行工作没意义?赚钱没意义?你从小到大花的每一分钱都是这么来的!"俞天蓝感觉胸口发闷。
她知道父亲说的有道理,可那个乡村女教师眼中的光芒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拔不出来。"
我已经报名了,下周出发。"
她轻声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父亲冰冷的声音:"你要是敢去,就别认我这个爸。"
通话戛然而止。
俞天蓝握着手机,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母亲李雯不知何时站在了宿舍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
你爸去停车场冷静了。"
李雯走进来,把信封塞进俞天蓝的行李箱夹层,"这里面有张银行卡,密码是你生日。
别告诉你爸。"
俞天蓝惊讶地看着母亲。
李雯轻轻整理着女儿衣领,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品。"
妈...""我年轻时也想过当画家。"
李雯突然说,眼睛看着远处,"后来遇见你爸,他说那是不务正业。"
她笑了笑,拍拍俞天蓝的脸,"去吧,注意安全。
你爸那边...我会慢慢劝他。"
一周后,当俞天蓝拖着28寸行李箱站在向阳小学门口时,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
眼前的学校比她想象中还要简陋:一栋两层的主教学楼,墙皮斑驳脱落;旁边是低矮的食堂和厕所;所谓的操场不过是一片压实的泥地,两个歪歪斜斜的篮球架是唯一的体育设施。"
你就是新来的支教老师?"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精瘦的中年男人从教学楼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掉了漆的搪瓷杯。"
您好,我是俞天蓝。"
她赶紧上前,伸出手。
男人没有握她的手,只是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副校长。
校长去县里开会了。"
他喝了口茶,茶叶渣沾在嘴唇上,"跟我来吧,带你看看宿舍。"
所谓的教师宿舍是一排平房,每间约十平米,一张木床,一个书桌,一把椅子,墙上钉着几颗钉子当衣架。
角落里有个塑料脸盆,盆底还留着没洗净的泥渍。"
厕所在后面,洗澡去食堂旁边的淋浴间,每天下午5点到7点有热水。"
***的语气平淡得像在念说明书,"食堂7点早饭,12点午饭,6点晚饭,过时不候。"
俞天蓝点点头,强忍住不去看床单上可疑的污渍。"
你教五年级数学和三年级英语,明天早上8点上课,教案今晚交到我办公室。"
***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对了,我们这儿不比城里,坚持不下去就说,别勉强。"
他话里的轻视像针一样刺进俞天蓝的皮肤。
她挺直腰背:"我会坐满一年的。"
***笑了笑,那种看透一切的笑容让俞天蓝胃部发紧:"上一个这么说的,坚持了三个月。"
第一堂课就是灾难。
五年级教室里坐了二十多个学生,年龄参差不齐,有的看上去只有十岁,有的已经像是青少年。
俞天蓝穿着精心准备的白衬衫和铅笔裙站在讲台上,感觉自己像个蹩脚的演员。"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新数学老师俞天蓝。"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亲切又权威。
后排传来一声嗤笑。
一个扎着乱糟糟马尾的女孩懒洋洋地趴在桌上,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她,充满挑衅。"
这位同学,请问你叫什么名字?"俞天蓝问道。"
杨小花。"
女孩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老师,你裙子沾上粉笔灰了。"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俞天蓝回头看见自己背后果然蹭上了一片白灰,狼狈不堪。
接下来的四十分钟像一场噩梦。
学生们交头接耳,传纸条,甚至有人下座位走动。
当她试图讲解分数时,杨小花大声说:"学这个有什么用?我妈小学都没毕业,现在在城里打工不是照样赚钱?"下课铃响时,俞天蓝的衬衫后背已经湿透。
她逃也似地回到办公室,发现桌上放着一杯茶和几本旧教案。"
第一节课怎么样?"对面办公桌的老教师抬起头,慈祥的脸上布满皱纹。
俞天蓝苦笑一下:"不太好。"
"正常。"
老教师推了推老花镜,"特别是杨小花那孩子...她爸跑了,妈妈在城里打工,奶奶有病,家里就靠她照顾。"
俞天蓝想起女孩眼中的敌意,突然明白了什么。
下午的英语课稍微好些,但当她回到宿舍时,已经精疲力竭。
她瘫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一道裂缝,手机突然响了。
是银行HR的邮件,礼貌地询问她是否确定要延期入职。
俞天蓝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父亲愤怒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俞老师!快!有学生受伤了!"俞天蓝冲出门,跟着报信的学生跑到操场。
杨小花坐在地上,膝盖鲜血直流,脸上却倔强地不肯露出一丝痛苦。"
怎么回事?"俞天蓝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掏出纸巾。"
爬树摔的。"
一个男生小声说,"她说要掏鸟蛋给奶奶补身体。"
"别碰我!"杨小花推开俞天蓝的手,"我不需要你们城里人假好心!"俞天蓝又气又急,正不知如何是好,一个清冷的男声从身后传来:"需要缝针。"
她回头,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高个子男人蹲下来,动作利落地检查伤口。
他约莫三十岁左右,眉眼深邃,右眉上有一道细小的疤痕。"
你是...""秦远,镇卫生院医生。"
男人没有看她,从随身医疗箱里取出器械,"按住她的腿。"
俞天蓝赶紧照做。
杨小花挣扎起来:"我不要打针!""不打针会感染,感染就要截肢。"
秦远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你想变成瘸子?"女孩不动了,咬着嘴唇瞪他。
秦远的动作又快又准,清创缝合一气呵成,全程不到十分钟。"
三天不能碰水,每天来卫生院换药。"
他站起身,对俞天蓝点点头,"你是新来的支教老师?""是的,今天第一天。"
俞天蓝有些尴尬地整理着沾了血迹的衣服。"
他们一般坚持不了太久。"
秦远收起医疗箱,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特别是金融专业的高材生。"
俞天蓝惊讶地抬头:"你怎么知道我...""你桌上放着CFA教材。"
秦远转身要走,"建议你收起来,这里用不到。"
一股无名火窜上俞天蓝心头:"你以为我是来体验生活的富家女?"秦远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不是吗?""我至少会做完这一年。"
俞天蓝一字一顿地说。
秦远嘴角微微上扬,不是微笑,而是一种近乎怜悯的表情:"教育不是施舍,俞老师。
这些孩子需要的是理解,不是怜悯。"
他走远后,俞天蓝才意识到自己气得发抖。
杨小花一瘸一拐地想溜走,被她拦住:"我送你回家。"
"不用!""这是老师的命令。"
俞天蓝强硬地说,随即又软下语气,"我想见见***。"
杨小花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终于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去杨小花家的路上,俞天蓝想起秦远那个眼神,暗暗发誓:她不仅要做完这一切,还要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杨小花又没来上课。
俞天蓝盯着教室后排的空座位,手指无意识地在点名册上敲打。
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了。
上次膝盖受伤后,她送杨小花回家,见到了那位卧病在床的奶奶——老人患有严重的关节炎,几乎无法下床,却坚持要给"老师"倒茶。"
有谁知道杨小花为什么没来?"俞天蓝环视教室。
学生们面面相觑,最后一个小男孩怯生生地举手:"她可能去采药了。"
"采药?""小花奶奶的药..."男孩话没说完就被同桌拽了拽衣角,立刻闭了嘴。
下课铃一响,俞天蓝就直奔***办公室。"
我要杨小花家的地址。"
***从老花镜上方看她:"怎么?要家访?""她连续缺课,我得了解情况。"
"俞老师,"***叹了口气,"这里不是城里。
有些孩子家里确实有困难,我们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更应该去了解。"
俞天蓝固执地说。
***摇摇头,在一张纸条上写下地址:"山路不好走,早点回来,下午有雨。"
杨小花家在学校后山的另一侧。
俞天蓝踩着泥泞的山路,不时被突出的树根绊倒。
半小时后,她看到半山腰上一座低矮的土房,屋顶的瓦片残缺不全,烟囱里飘出缕缕炊烟。
她正要上前,忽然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屋后窜出来,怀里抱着一捆植物。
杨小花穿着明显大一号的旧衣服,裤腿卷了好几折,脚上的胶鞋已经开胶。
她敏捷地跳过一道小溪,朝山上跑去。
俞天蓝跟了上去。
山路越来越陡,她的运动鞋很快沾满泥巴,呼吸也变得急促。
杨小花却像只小山羊,灵活地在石间跳跃。
她们一前一后爬了将近一小时,来到一片向阳的山坡。
杨小花蹲下来,熟练地用小刀挖着某种植物的根茎。
俞天蓝悄悄靠近,冷不防踩断一根树枝。"
谁?"杨小花猛地回头,看清来人后瞪大眼睛,"俞老师?你...你怎么在这里?""我来看看你为什么不上课。"
俞天蓝努力让声音平稳,尽管她的腿已经发抖。
杨小花咬着下唇,手里的刀握得紧紧的:"我不需要上学。"
"那这些是什么?"俞天蓝指着她怀里的植物。"
给奶奶的药。"
杨小花的声音低了下去,"镇上的药太贵,李阿婆说山上的草药也管用。"
俞天蓝蹲下身,平视着女孩倔强的眼睛:"为什么不告诉老师?""告诉你有什么用?"杨小花突然激动起来,"你们城里人来了又走,根本不在乎我们!去年林老师说会帮我补习,结果两个月就跑回城里了!"俞天蓝胸口像被重击了一下。
她想起秦远的话:教育不是施舍。"
从今天开始,我每天放学跟你一起采药。"
俞天蓝说,"然后去你家帮你补习。
这样你既能照顾奶奶,又不耽误学习。"
杨小花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认真的?""老师不说谎。"
俞天蓝伸出手,"成交?"杨小花迟疑了一下,沾满泥土的小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指。
回程时,天色已暗。
远处传来闷雷声,俞天蓝这才想起***的警告。
第一滴雨落下时,她们刚走到半山腰。
顷刻间,暴雨如注。"
走这边!"杨小花拉着她拐上一条小路,"有近道!"雨水冲刷下的山路变成泥潭。
俞天蓝的鞋子不断打滑,有几次差点摔倒。
在一个陡坡处,她一脚踩空,整个人滑了下去。"
俞老师!"杨小花的惊叫在雨声中显得微弱。
俞天蓝抓住一丛灌木,勉强稳住身体。
她的手掌火辣辣地疼,牛仔裤从膝盖处撕开一道口子。"
前面有山洞!我们去躲雨!"杨小花指向前方。
她们跌跌撞撞地钻进一个浅洞。
俞天蓝掏出手机——没有信号。
她的外套全湿透了,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你不该跟着我的。"
杨小花小声说,眼睛里有泪光闪动,"现在我们都回不去了。"
"会有人来找我们的。"
俞天蓝试图安慰她,也安慰自己。
雨越下越大,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山洞里冷得像冰窖。
俞天蓝搂着瑟瑟发抖的杨小花,第一次感到真正的恐惧。"
有人吗?"一个男声穿透雨幕。
俞天蓝几乎要哭出来:"这里!我们在这里!"手电筒的光束照进山洞,秦远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洞口。
他穿着雨衣,但头发还是湿透了,贴在额头上。"
你们两个,"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恼怒,"知道全村人都在找你们吗?"杨小花缩了缩脖子,俞天蓝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安心。"
我的错。"
她站起来,腿一软差点又摔倒。
秦远快步上前扶住她:"能走吗?"俞天蓝点点头。
秦远脱下雨衣裹住杨小花,然后递给俞天蓝一把折叠伞:"跟紧我。"
山路在雨中变成了一条湍急的小溪。
秦远一手抱着杨小花,一手不时回头拉住俞天蓝。
有几次她差点滑倒,都被他稳稳拽住。"
你怎么找到我们的?"俞天蓝气喘吁吁地问。"
杨小花常去采药的地方就那么几个。"
秦远头也不回,"陈校长说你去找她了,我就猜到了。"
他们艰难地走了近一小时,终于看到村子的灯火。
秦远先把杨小花送回家,严厉地叮嘱她奶奶看好孩子,然后转向俞天蓝:"我送你回学校。"
"谢谢,我自己能...""别逞强。"
秦远打断她,"你的手在流血。"
俞天蓝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掌被灌木划出了几道口子。
他们共撑一把伞走在泥泞的路上,肩膀不时碰在一起。"
你不必这样。"
秦远突然说。"
什么?""当英雄。"
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低沉,"这些孩子比你想象的更坚韧。
他们需要的是引导,不是拯救。"
俞天蓝停下脚步:"你以为我在扮演救世主?"秦远转过身,手电筒的光照在她脸上:"那你为什么来?""我..."俞天蓝哽住了。
她来是因为那个女教师眼中的光芒?因为想反抗父亲的安排?还是因为内心深处那个被遗忘的梦想?"我不知道。"
她最终诚实地说。
秦远的表情柔和了一些:"至少你够诚实。"
他们继续前行。
奇怪的是,俞天蓝发现自己开始倾诉:关于父亲的规划,关于银行的offer,关于那个被她塞进行李箱的笔记本。"
'成为改变世界的企业家'?"秦远轻声重复,"很宏大的梦想。"
"很幼稚,对吧?""不。"
秦远摇头,"只是大多数人走着走着就忘了。"
"你呢?"俞天蓝问,"为什么来这么偏远的卫生院?"秦远沉默了一会儿:"我父亲是煤矿工人,死于尘肺病。
当时如果有基本医疗知识,本可以避免。"
雨小了,学校的轮廓出现在前方。
秦远在校门口停下:"到了。"
"谢谢你...不只是今晚。"
俞天蓝突然说,"你让我意识到自己有多傲慢。"
秦远嘴角微微上扬:"进步很快,俞老师。"
第二天,俞天蓝发起了高烧。
她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听到有人敲门。"
进来。"
她嘶哑地说。
门开了,杨小花怯生生地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奶奶说...这个治感冒很管用。"
女孩把碗放在床头,"还有...谢谢你昨天陪我。"
俞天蓝接过碗,苦涩的药味冲入鼻腔。
她一口气喝完,强忍着不皱眉:"谢谢你,小花。
今天放学还去采药吗?"杨小花眼睛一亮:"你还愿意教我功课?""当然。"
俞天蓝微笑着摸摸她的头,"我们说好的。"
一周后,村长李大山突然来学校找俞天蓝。"
俞老师,听说你是学金融的?"这个满脸皱纹的老人***手问。
俞天蓝点点头:"有什么事吗?""我家的账...有点乱。"
李大山尴尬地说,"村里要申请扶贫款,县里要查账,可我那糊涂儿子记的账本谁都看不懂..."俞天蓝跟着去了村长家。
桌上堆着几本皱巴巴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各种数字和符号,有些甚至用图画表示。"
这是...玉米?"俞天蓝指着一个简笔画。"
对对,那是卖玉米的收入。"
李大山连连点头。
花了整整一个下午,俞天蓝帮他们建立了一个简单的记账系统:收入、支出、结余,分门别类,每项后面注明时间和用途。
她还教村长儿子用手机上的计算器做加减法。"
太清楚了!"李大山捧着新账本,像捧着宝贝,"俞老师,你真是帮了大忙!"回校路上,俞天蓝心里涌起一种奇特的满足感。
在银行实习时,她处理过上百万的资金流转,却从未有过这种实实在在帮助他人的成就感。"
俞老师!"***在校门口拦住她,"县里刚来通知,下个月要统考,成绩决定明年教育拨款的分配比例。"
他脸色凝重,"我们学校...已经连续三年垫底了。"
俞天蓝的心沉了下去。
她教的五年级数学,班上有一半学生连分数都不会算。"
我会想办法。"
她说,却不知从何下手。
那天晚上,俞天蓝在灯下备课到深夜。
当她***酸痛的脖子抬头时,发现窗外站着一个人影——秦远,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
听说你们要统考了。"
他走进来,把文件袋放在桌上,"这是我以前整理的常见题型和知识点,也许有用。"
俞天蓝翻开文件,里面是工整的手写笔记和精心挑选的习题。"
你...为什么帮我们?"秦远靠在桌边:"因为这次作弊器确实重要。
如果继续垫底,学校可能被合并,孩子们就得每天走两小时山路去镇上学。"
俞天蓝突然感到肩上的担子无比沉重。
她抬头看着秦远,发现他右眉上的疤痕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明显。"
一起努力?"她伸出手。
秦远犹豫了一下,轻轻握住她的手:"一起努力。"
凌晨三点,俞天蓝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俞老师!俞老师!"门外是杨小花同桌气急败坏的喊声,"小花发高烧了,她奶奶让我来找你!"俞天蓝猛地坐起,额头撞到了上铺床板。
她顾不上疼,一把抓过外套和手机。
屏幕显示有三个未接来电——全是陌生号码。"
怎么回事?"她拉开门,寒风扑面而来。
门外的小男孩只穿着单薄的秋衣,冻得嘴唇发紫。"
小花...她...她烧得说胡话了..."男孩上气不接下气,"她奶奶说你会帮忙..."俞天蓝的心跳骤然加速。
明天就是全县统考,杨小花是班上的尖子生,这次作弊器对她和学校都至关重要。"
等我一下。"
她转身抓起医药包和手电筒,又往包里塞了几本教材和习题集。
十月的山区深夜已有了初冬的寒意。
俞天蓝跟着男孩在漆黑的山路上疾行,手电筒的光束在崎岖的地面上摇晃。
她不断提醒自己小心脚下,却还是被突出的树根绊了好几次。
杨小花家比俞天蓝记忆中更破败。
低矮的土屋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泡,墙角堆满了草药和干菜。
老人蜷缩在灶台前熬药,见俞天蓝进来,浑浊的眼睛里立刻涌出泪水。"
老师...救救小花..."老人颤抖的手指向里屋。
俞天蓝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
杨小花躺在木板床上,脸颊烧得通红,嘴唇干裂,额头上敷着一块湿布。
她双眼紧闭,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
俞天蓝摸了摸女孩的额头,烫得吓人。
她迅速从医药包里取出体温计,轻轻放进杨小花腋下。"
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晚上...吃完饭就说头疼..."老人拄着拐杖挪进来,"我想着睡一觉就好...半夜起来看她,浑身滚烫..."体温计显示39.8度。
俞天蓝倒吸一口冷气,翻找退烧药,却发现包里只剩最后一包儿童布洛芬。"
得送卫生院。"
她果断地说。
老人摇摇头:"太远了...山路黑...她走不动..."俞天蓝看了看表,距离天亮还有三个小时。
她拿出手机——没有信号。"
有秦医生的电话吗?"老人茫然地摇头。
俞天蓝咬了咬嘴唇,翻出医药包里秦远留下的便条,上面潦草地写着卫生院的值班电话。"
我去找人打电话。"
她对小男孩说,"你带我去最近有电话的人家。"
"村口小卖部有..."男孩犹豫道,"但这个点...""没时间了。"
俞天蓝塞给老人那包退烧药,"先给她吃这个,我马上回来。"
他们跌跌撞撞地跑到村口,敲了足足五分钟门,小卖部老板才骂骂咧咧地起来开门。
俞天蓝几乎是扑向柜台上的老式座机,颤抖着手指拨通了秦远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秦远带着睡意的声音。"
秦医生,我是俞天蓝。
杨小花高烧39.8度,意识不清,我在她家..."她的声音因为奔跑而断断续续。"
我马上到。"
电话已经挂断。
回到杨家,俞天蓝按照秦远电话里的指示,用湿毛巾不断擦拭杨小花的腋窝和颈部。
女孩偶尔睁开眼睛,却认不出人,只是不停地喊"奶奶"和"作弊器"。
二十分钟后,门外传来摩托车引擎声。
秦远大步走进来,白大褂下面居然是睡衣,头发乱蓬蓬的,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医生的锐利。
他二话不说开始检查杨小花,听诊器在女孩瘦小的胸膛上移动。"
肺部有杂音,可能是肺炎。"
他迅速从医疗箱里取出针剂,"得先退烧,然后送卫生院进一步检查。"
俞天蓝帮忙按住杨小花的手臂,看着秦远熟练地注射。
女孩在针头刺入时微弱地挣扎了一下,很快又陷入昏睡。"
她明天能参加***吗?"话一出口,俞天蓝就后悔了。
秦远抬起头,眉毛上的疤痕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明显:"你在开玩笑?""这次作弊器对她很重要...""生命比作弊器重要。"
秦远的声音冷得像冰,"你是老师,应该比谁都明白这点。"
俞天蓝脸上火辣辣的,不是因为责备,而是因为羞愧——她确实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而非学生的健康。"
我留下来照顾她。"
她低声说,"您先回去休息吧。"
秦远收拾器械的动作顿了一下:"你明天不是要监考吗?""我可以的。"
秦远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他给老人详细讲解了用药方法,又留下几包药粉:"每四小时一次,如果天亮还不退烧,必须送卫生院。"
送秦远到门口时,俞天蓝突然问:"您是怎么来的?摩托车能坐两个人吗?""你想现在回学校?""我得回去拿监考材料..."俞天蓝看着漆黑的夜色,声音越来越小。
秦远叹了口气:"上车。"
摩托车在山路上颠簸,俞天蓝不得不紧紧抓住秦远的衣服。
夜风呼啸而过,带着深秋的寒意。
她能闻到秦远身上消毒水混合着某种草药的味道,莫名地让人安心。"
谢谢您。"
在宿舍门口,俞天蓝真诚地说。
秦远只是点点头:"照顾好自己,别让学生少了老师。"
回到杨小花家已是凌晨五点。
俞天蓝给老人煮了粥,又一遍遍为杨小花更换额头上的湿毛巾。
天蒙蒙亮时,女孩的烧终于退了一些,能认出人了。"
老师..."杨小花虚弱地睁开眼睛,"今天作弊器...""别想作弊器,好好休息。"
俞天蓝轻轻握住她的手。"
可是...你说这次作弊器很重要..."女孩的眼里噙着泪水,"我不想拖后腿..."俞天蓝喉头发紧:"你健康返校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离开杨家时,天已大亮。
俞天蓝匆匆赶回学校换了衣服,连喝两杯浓咖啡提神。
考卷已经送到办公室,***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杨小花怎么样了?""高烧,但稳定了。"
俞天蓝揉了揉太阳穴,"秦医生说可能是肺炎。"
"可惜了,她是数学尖子。"
***摇摇头,"你去准备吧,第一科是语文,你的数学下午才开始。"
考场设在教学楼最大的教室,所有五年级学生打乱座位。
俞天蓝分发试卷时,手指因为缺觉而微微发抖。
教室后排空着一个座位——杨小花的。
***进行到一半,俞天蓝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她扶住讲台,眼前的黑点慢慢扩散。
不能倒下,她对自己说,至少不是现在。"
老师?"一个学生担忧地看着她,"您脸色好白...""专心答题。"
俞天蓝勉强笑了笑,偷偷掐了自己一把。
下午的数学作弊器更加难熬。
俞天蓝不得不在监考间隙坐下来休息,后背的衣服被冷汗浸湿。
当最后一科结束的铃声响起时,她几乎是跌坐在椅子上。"
俞老师!"***冲进教室,"你没事吧?""只是有点累..."俞天蓝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你额头烫得能煎鸡蛋了!"***惊呼,"我送你去卫生院!""先收卷子..."俞天蓝挣扎着站起来,眼前却一黑。
醒来时,她躺在卫生院的病床上,头顶的输液瓶滴答作响。
秦远站在窗边翻看病历,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9度。"
他走到床边,"疲劳过度加风寒。
杨小花得肺炎,你也想得?"俞天蓝想说话,却引发一阵咳嗽。
秦远倒了杯温水递给她,动作意外地轻柔。"
作弊器...怎么样?"她哑着嗓子问。"
陈校长说很顺利。"
秦远在床边坐下,"你该关心的是自己。
为什么硬撑?"俞天蓝看着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落下:"我不想让学生失望。"
"你知道杨小花为什么这么拼命学习吗?"秦远突然问。
俞天蓝摇摇头。"
她妈妈在城里当保姆,答应只要她考进县中学,就接她一起生活。"
秦远的声音平静,"这些孩子比你想象的更坚韧,不需要你牺牲健康来证明什么。"
俞天蓝闭上眼睛。
她想起杨小花发烧时还在念叨作弊器的样子,胸口一阵刺痛。"
我只是...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你已经做了很多。"
秦远站起身,"休息吧,我去看看杨小花。"
三天后,俞天蓝康复返校。
杨小花也回来了,虽然还有些咳嗽,但坚持要补考。
俞天蓝每天放学后为她单独辅导,常常忙到天黑。
成绩公布那天,全校师生都聚集在操场上。
***从县里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脸色凝重。
俞天蓝的心沉了下去——难道又垫底了?"五年级数学,"***打开信封,声音突然哽咽,"全县第三名!"操场上爆发出欢呼声。
俞天蓝呆立在原地,直到学生们围上来又跳又叫。
她教的班级数学平均分提高了20分,创下学校历史最好成绩。
这意味着明年学校将获得更多教育拨款,可能还会有新教室和新设备。"
俞老师!"杨小花挤到她面前,小脸通红,"我数学考了92分!"俞天蓝一把抱住女孩,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这一刻,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
庆功宴上,连一向严肃的***也喝了几杯米酒,脸上泛着红光。
县教育局特地发来表扬信,称向阳小学是"乡村教育的典范"。"
俞老师,"***举杯走到她面前,"我承认我错了。
你们城里来的老师,也能真心为山里孩子着想。"
这是***第一次对她表示认可。
俞天蓝鼻子一酸,赶紧低头抿了一口酒掩饰。
宴会结束后,秦远在回卫生院的路上拦住了她:"有空吗?想请你帮个忙。"
卫生院的后院有一间小小的办公室,堆满了药品和账本。
秦远有些尴尬地指着桌上乱七八糟的单据:"卫生局的***要来了,我的账...有点乱。"
俞天蓝忍不住笑了:"金融高材生的专长?""正是。"
秦远难得地露出微笑,"报酬是一顿晚饭。"
接下来的两个周末,俞天蓝都泡在卫生院帮秦远整理账目。
她建立了一个简单的电子表格系统,分类记录药品采购、患者收费和政府补贴。
秦远则在一旁处理病人,偶尔给她倒杯茶或递块饼干。"
你为什么放弃大城市医院的工作?"某个下午,俞天蓝忍不住问道。
这个问题在她心里憋了很久。
秦远正在清点药柜,背影明显僵了一下:"你怎么知道?""你办公室墙上挂着省第一医院的工作证,但日期是五年前。"
秦远转过身,眼神复杂:"观察力不错。"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父亲死于尘肺病,因为没得到及时诊断。
我学医本来想帮助像他一样的工人,但大医院的官僚主义...让我意识到基层更需要医生。"
俞天蓝想起父亲办公室里那些精致的医疗模型——俞成林服务的客户都是城市精英,从不会为山区矿工费心。"
所以你来了这里。"
"三年服务期快满了。"
秦远轻声说,"卫生局希望我留下。"
俞天蓝心跳突然加速:"你会留下吗?"秦远没有直接回答:"你呢?一年支教快结束了。"
这个问题像一块石头压在俞天蓝胸口。
她低头继续输入数据,假装没听见。
回宿舍的路上,手机突然响起。
是大学同学张敏的微信:"毕业一周年聚会,你一定要来!大家都想知道你在山区当'圣母'的感受呢!"后面跟着几个捂嘴笑的表情符号。
俞天蓝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不知如何回复。
张敏又发来几张照片:同学们在高档餐厅的合影,名牌包包和豪车钥匙特写,投行工作的男生炫耀年终奖的聊天截图...俞天蓝看着自己褪色的牛仔裤和磨破的帆布鞋,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
她鬼使神差地回复:"我会去的。"
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手机相册里,聚会的灯红酒绿和山区孩子们的灿烂笑脸交替闪现。
她到底属于哪个世界?"天蓝!有人找!"***的喊声从操场传来时,俞天蓝正在教室里批改作业。
她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推开窗户。
阳光刺得她眯起眼,操场上的景象却让她瞬间清醒——父亲俞成林穿着笔挺的西装,母亲李雯撑着一把遮阳伞,两人站在泥土地中央,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父亲的皮鞋已经沾满了灰尘,母亲则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水洼。
俞天蓝的手指在窗框上收紧,指节泛白。
她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出教室。"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她的声音比想象中要平静。
俞成林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在她褪色的T恤和磨破的牛仔裤上停留了几秒。
俞天蓝不自觉地用手梳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她已经三个月没进过理发店了。"
我们刚好来云南开会,顺路看看你。"
俞成林的声音刻意保持着平淡,但嘴角的***泄露了他的情绪。
李雯快步上前,一把抱住女儿:"瘦了,黑了。"
她的声音哽咽,手指轻轻抚过俞天蓝脸颊上被山风吹出的***。
俞天蓝僵硬地站在原地。
上次见面还是半年前在毕业典礼上,那时父亲威胁要和她断绝关系。"
我带你们参观学校?"她试探性地问。
俞成林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汗。
俞天蓝注意到他的西装是新的,袖口还留着商标的线头——特意为这次"偶遇"买的。
学校很小,十分钟就走完了。
俞成林每看到一处破损的墙壁或简陋的设施,眉头就皱得更紧一分。
当他们走进俞天蓝的宿舍时,李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你就住这里?"她摸着凹凸不平的木板床,声音发颤。
俞天蓝环顾自己住了半年的小屋:掉漆的书桌上堆满了教案和作业本,墙角的脸盆里泡着待洗的衣服,窗户用报纸糊着挡风。
在父母眼中,这大概和贫民窟没什么两样。"
挺好的,习惯了。"
她故作轻松地说,却看到父亲拿起她桌上那瓶廉价润肤霜,表情复杂地闻了闻。
午饭在学校食堂吃。
俞天蓝特意让厨师多做了两个菜——炒鸡蛋和红烧茄子。
父母面对粗瓷碗里的简单饭菜,吃得异常沉默。"
下午我还有节课。"
俞天蓝打破沉默,"你们...""我们想听听你上课。"
李雯突然说,"对吧,老俞?"俞成林点点头,表情依然严肃,但眼神已经软化了许多。
下午的数学课是俞天蓝最拿手的。
站在讲台上,她暂时忘记了父母的注视,全身心投入到教学中。
当她用自创的游戏法教分数运算时,教室里充满了笑声和抢答声。
杨小花尤其活跃,举手举得老高。"
老师!叫我!我知道答案!"俞天蓝微笑着让她回答。
女孩流利地说出解题步骤,眼睛亮晶晶的。
这时俞天蓝才注意到,父亲正专注地看着这一幕,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敲打着某种节奏——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下课铃响后,学生们围着俞天蓝问问题,有几个胆大的还好奇地打量着她的父母。
杨小花甚至走上前,递给李雯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
阿姨,这是俞老师教我折的千纸鹤。"
女孩红着脸说,"送给您。"
李雯接过纸鹤,眼眶突然红了。
傍晚,俞天蓝送父母去镇上唯一的招待所。
走在山路上,俞成林突然开口:"那个女孩...杨小花?她很聪明。"
"嗯,她数学天赋很好。"
俞天蓝谨慎地回答,"如果能去县里上中学...""你们学校有几个这样的孩子?""每个班都有几个。"
俞天蓝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如果有更好的教学设备和师资..."俞成林停下脚步,转向女儿:"公司今年有个扶贫教育项目,一百万预算。"
他顿了顿,"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建议他们考虑向阳小学。"
俞天蓝瞪大了眼睛。
一百万对这个小学校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真的?"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是建议,不保证成功。"
俞成林迅速补充,但嘴角微微上扬。
李雯在一旁悄悄抹眼泪。
夕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蜿蜒的山路上。
第二天是周六,父母说要再多留一天。
俞天蓝带他们去了杨小花家。
当俞成林看到摇摇欲坠的土屋和卧病在床的老人时,表情变得异常严肃。
他蹲下来,用当地方言和老人交谈——俞天蓝这才知道父亲居然会说云南方言。
离开时,俞成林悄悄在老人枕头下塞了一个厚厚的信封。"
爸,你...""别告诉你妈。"
俞成林低声说,"她总说我乱花钱。"
回学校的路上,李雯拉着女儿的手:"天蓝,你真的很喜欢这里,对吗?"俞天蓝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点了点头:"虽然很累,但每天醒来都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是有意义的。
这种感觉...在银行实习时从未有过。"
李雯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你外婆曾经是***。"
"什么?"俞天蓝震惊地转头,"你从没告诉过我。"
"你爸也不知道。"
李雯笑了笑,"那时候教师地位低,家里逼她嫁给了县城的小商人——我父亲。"
她轻轻叹了口气,"我小时候常听她说,教书是她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