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凝是裴睿景的通房丫头。

不是妻，也不是妾，顶多算个高级点的奴婢。

裴睿景娶妻的第三个月，沈凝赎回了自己的卖身契。

从此两人天高地远，她再也不用为裴睿景流半滴泪。

……

腊月初四，镇远侯府。

沈凝一下跪在新任世子妃齐婉兮的面前。

她的声音轻而坚定：“世子妃，奴婢想自赎自身，从此永远离开侯府，请世子妃成全。”

齐婉兮很是疑惑的问。

“沈凝，你伺候了世子爷十二年，是他身边唯一的通房丫头。等明年开春，我还打算让世子爷将你抬为妾室，就算这样你也要走？”

沈凝将身子压得更低：“是，请世子妃成全。”

齐婉兮掩唇叹息，叫人找出沈凝的卖身契递给她。

沈凝双手捧过，一眼看见了泛黄的卖身契上最醒目的一句话：十两白银，人银两清。

沈凝怔然片刻，将其收好，就又对着齐婉兮磕了个头：“谢世子妃。”

齐婉兮见此，叹息一声：“沈凝，留到除夕过完再走吧，至少和世子爷再一起过个年。”

沈凝一顿。

她本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她想：离除夕只剩不到一个月，晚一点又何妨呢？

最终，沈凝行了个礼道：“是，多谢世子妃。”

告退后，沈凝走出正房。

寒风呼啸，雪压枝垂。

沈凝看着这满目的白色，忽然想起，这是自己在京城过的第十二个冬天了。

而她遇到裴睿景，便是在第一个冬天。

那个冬天，一场大雪断了沈家的粮。

为了给唯一的弟弟买粮，沈凝和上头的三个姐姐一块，被五两银子卖给了人牙子。

三个姐姐一路上都被卖出去了，只有沈凝走得最远，被带到了京城。

沈凝记得，那时自己得了风寒，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却被裴睿景买了下来。

之后，她同裴睿景一块长大，年岁到后，便成了他的通房丫头……

不愿再回想下去，沈凝叹息一声，加快了回房的脚步。

齐婉兮嫁进来之前，她都睡在裴睿景房中。齐婉兮嫁进来之后，她就搬到了裴睿景卧室旁的偏房里。

才走到门口，没想到就遇上了刚回来的裴睿景。

他肩宽背挺，英气逼人，有着势不可挡的锐气，可眼波流转间，又皆是风流。

沈凝立即低眉垂首的行礼：“爷。”

裴睿景懒散应声，一把将外氅脱下丢给沈凝，进了屋就叫人打水来沐浴。

沈凝忙跟上，伺候他洗浴。

“给爷按按肩膀。”浴池内，裴睿景阖着眼，冷声吩咐。

裴家乃簪缨世家，裴睿景的父亲手握重兵，驻守南境。

裴睿景身为裴家嫡长子，却入京为质，一步不得出京。

他平日在外装作纨绔，实际性子最是狠厉。

沈凝弯下身，小心地捏在裴睿景的肩膀上。

下一瞬，男人却突然伸出一双湿漉的手拽住她，直接将她带入了浴池内。

沈凝猝不及防，骤然落水，视线模糊，只能攀住裴睿景这一根浮木。

眼睛还没睁开，她就听见头顶男人的一声调笑：“怎么还是这么好骗？”

沈凝还没反应过来，裴睿景的呼吸便覆了过来。

半个时辰后，水浪翻波才停歇。

沈凝收拾好自己，又去伺候裴睿景穿衣。

炙热不再，男人声音沉冷：“之前你去找了世子妃，是想做什么？”

沈凝动作一顿。

正思考着该怎么糊弄过去。

裴睿景却忽然用两指捏住她的下颚，神情似笑非笑：“通房丫头就做好通房丫头的事，别肖想太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这是以为她去求世子妃想升为妾室？

男人唇角的佻薄弧度，如针般扎入沈凝心口。

沈凝的唇微微发抖：“是，奴婢谨记。”

裴睿景不冷不热地哼笑声，穿好衣服就往前院去了。

晚餐摆在齐婉兮的院子里。

裴睿景坐在桌前，拉着齐婉兮的手说笑，神情与在沈凝面前截然不同，只有温柔没有戾气。

他不曾展露过的柔情，都给了齐婉兮。

沈凝伺候在一旁，把一切看在眼中，心中却没有嫉妒，只有怅然。

只因和裴睿景相识十二年，她却直到在三个月前齐婉兮嫁入侯府后，才知道裴睿景爱一个人是什么模样。

他会怜她、敬她、爱她，并小心翼翼不让她看见自己的一点坏处。

而不是像对沈凝这样，肆意至极，毫不在意她的意愿。

她和裴睿景，说到底不过是少爷和通房丫头。

不知何处传来几声爆竹噼啪。

齐婉兮笑着向裴睿景举杯敬酒：“马上就要过除夕了，这爆竹倒也应景，世子，希望以后也能这样好。”

“以后。”裴睿景话语一顿，也与她碰杯。

“自是和谐美满，年岁亨通。”

沈凝低眉垂眼，怔怔出神。

以后？

她的以后会是什么呢？

沈凝想，她会寻一处安身之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与裴睿景再无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