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正是饭点。
美食的香气乘着盛夏的微风,在柳西市城东美食街弥漫。
这里是整座城市最为繁华的美食街,连锁餐厅、小吃铺子、苍蝇馆子皆坐落于此。
此时,不少馆子门口排起了长队,男女老少,三五成群,各说小话。
御食轩在这条美食街并不算显眼,小小的门匾,店内食客寥寥无几。
靠窗座位一对男女相向而坐。
刘彦军打量着面前的女人,身材纤细,长相秀丽,刚过肩膀的黑色长发柔顺披着,微斜的刘海盖过眉毛,整个人透露着一股菟丝花的气质。
尽管脸上覆着淡妆,但眼下遮不住的青黑还是能瞥见憔悴之色。
看起来过得不太好。
刘彦军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情平静下来,心中有了把握。
他往椅背一靠,双手抱臂,老神在在:“想吃什么,点吧。”
女人看了他一眼,嘴唇嗫嚅了一下,带着些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女人的神态被刘彦军看在眼底,他撇撇嘴,心中不屑:还是这副窝囊样子,明明有想问的话,从来不敢说出来。
女人名叫李颖,是他结婚近十年的妻子,家庭主妇。
他对这女人的态度自然是轻蔑的,毕竟,对于一个仰仗他而活的女人,很难有什么尊敬之情。
就算之前有爱情,这么多年,也早没了。
更何况,李颖还有那些烂事,就像他心里的刺一样,梦醒时分,总是扎得心口疼。
虽说已经做了决定,但想到等会儿的计划,刘彦军终究心里还是发了些软,到底是夫妻一场,最后的时光了,还是态度好些吧。
他清清嗓,开口道:“行了,别生气了,也不离婚了,唉,我......就是因为蕊蕊的死,太过伤心。”
听到这话,李颖垂下头,刘海挡住了她的眼眉。
从刘彦军的视角看,只能窥到小巧的鼻子、嘴巴和弧度柔和的下巴。
李颖好似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斟酌开口:“蕊蕊死了我也伤心,你怎么能提出离婚?”
李颖不光人长得秀气,声音也很秀气,明明是一句诘问的话,说出来却依然柔弱,没有半点气势。
刘彦军没有立马回话。
他刚才心里装着事,没注意到女人的穿着,现在才看到李颖穿了一身黑色修身运动服。
他的印象中,李颖的穿衣风格中从来不包含运动装。
他视线一转,女人身旁座位上还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运动包,容量不小,和运动服倒是很搭。
他皱皱眉:“你换风格了?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风格。”
李颖依然低垂着头,没有答话。
回个话磨磨唧唧。
刘彦军心里一阵腻歪,刚才的那点心软又褪了个干干净净。
他就讨厌李颖这副要死不死的样子,这性子,往好听了说叫柔顺,难听点说叫窝囊、没主见。
以往感情好,什么都好。如今今非昔比,真是厌烦到家了。
“说话。”刘彦军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
李颖终于抬起头,眼神却不似以往柔和,反而有些锐利,语气也和方才截然不同,带着些居高临下的质问:
“你不先解释一下我的问题?”
刘彦军愣怔了一下,他没想到李颖的回答如此强硬,心下顿时慌张起来。
他本来心里就有鬼,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犹如惊弓之鸟。
他直起腰,身体往前探,激动得声音都大了几个分贝,
“你还问起我来了?”
听到刘彦军的话,李颖又垂下头去,这次垂度更大了,连嘴唇和下巴都隐去了。
刚刚突变的气场仿佛昙花一现,又表现出一副被刘彦军的呵斥吓住的样子,瑟缩不已。
刘彦军阴沉着脸坐着,有些下不来台,刚刚被李颖冒犯的不**迟迟不能褪去。
而李颖仍然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二人都没开口,一瞬间连空气都有些凝固。
过了好一会儿,刘彦军冷哼一声,觉得是自己眼花又多虑,就她现在这副死样子,能翻出什么花来?
他没回答李颖的问题,反而开口道:“今天是结婚纪念日,吃完饭去饶谷山走走吧。”
说完,刘彦军又靠回椅子,等着李颖的答复。
他觉得李颖一定会答应,闹了三个月,李颖天天哭着喊着闹着,求他不要离婚,可谓伤心欲绝,神情也都憔悴成了这个样子。
现在,他可是主动抛出了**,李颖有再大的怨气都该散干净才对。
果不其然,李颖的应答声从低垂的头下传来,声音细若蚊吟,听不出来情绪:
“饶谷山?好啊。”
刘彦军嗤笑一声,他说什么来着?
李颖这女人就这样,总是能像玩具一样被他反复拿捏,真是**东西。
***
晚饭过后,二人前往饶谷山。
饶谷山在柳西市城郊,离主城区很远。
一出御食轩,刘彦军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我车今天保养,打车去吧。”
刘彦军回头和李颖说道,李颖轻微点头,表示同意。
这一路上,刘彦军都很沉默,看起来像是有什么心事。
而李颖也没有做声,始终垂着头,就像刘彦军身旁的一个幽灵。车厢里没有人声,只有车载音箱传来的轻音乐哼鸣,氛围低沉压抑。
“师傅,到这儿停吧。”在行驶了大概20分钟的时候,刘彦军叫停了出租车,从钱包掏出一张纸币,递给了司机。
下车的地方并不是饶谷山,而是城郊的一片城中村,名为百缘新村。
整片区域只有零星几个路灯亮着,幸亏太阳还没完全落山,才不至于看起来过于阴森荒凉。
近半小时后,二人终于到达饶谷山。
这座山还没被大面积开发,人工痕迹并不多,******的树林郁郁葱葱,知了声此起彼伏。
盛夏的夜晚,微风凉爽,山上尤为甚之。
刘彦军闷头走在前面,背后的女人跟得踉踉跄跄。
“快点走。”刘彦军回头不耐地催促。
天光幽暗,看不清女人的脸色,他只能从更迭的脚步声中察觉到李颖的步伐加快了些许。
其实他在路上也有过犹豫,但这点纠结随着目的地的接近,逐渐被抛之脑后。
他这一路也想明白了,心软成不了大事,现在有一条通天大道就摆在眼前,区区一个李颖,实在算不了什么。
大约又走了快一小时,刘彦军停住了。
此处是山林深处,树木枝繁叶茂,交错扭曲的树枝挡住了天上的月亮,只有些许月光顺着缝隙打在地上。
女人站定在他身侧。
刘彦军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身面向李颖,一张口,声音里流露出掩藏不住的嫌恶:
“李颖,你知道吗?有一年的时间了吧,这一年每时每刻,甚至是每一秒!看见你我就想吐!”
他长着一对八字眉,拧巴起来眉尾越发往下撇的厉害,看起来真是恨不得把恶心两个字写在脸上。
李颖这会儿终于大方地抬起了头,直面刘彦军这副表情,脸上却没多少受伤神色,声音反而夹杂着一丝微妙: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刘彦军瞬间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一样,暴跳如雷,
“你太脏了!太烂了!你就是个让人睡烂了的货色!**!”
恨意附着在尖利的声音上,回荡在树林中,久久不散。
刘彦军满嘴污言秽语,但李颖却不见动怒,表情依然镇定自若,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神情突然变得极为严肃,
“不是你让我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