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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起来,从我跟陈阅定亲的那天起,我就没有再上街卖糕了,嫁过来后,虽然我也把那些做糕的工具都带来了,但婆婆嫌占地方,扔的扔,送的送,还有一些也被胡乱地塞到猪圈上。

我把剩下的都找出来,仔细刷洗干净。

乔木说为了视频效果,让我换上民族绣花衣。

我们村的女孩出嫁时都有那么一两套绣花衣,都是娘亲手做的,除了自己的婚礼,逢年过节也可以穿。

我也有一套,但陈阅说太土气了,所以我只在结婚那天穿过一回。

「哪里土了,这可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啊!」

她们三个夸得我脸上阵阵发烫,这身衣服,布料是娘自己织的,用蓝靛草染过后,黑色中泛着一些亮金,领口与袖口分别绣着龙凤踏云、彩蝶戏花,我很喜欢。

娘以前绣的时候,总念叨着要仔细些,衣服做得好看,到了婆家才有脸面。

但这么多年,从没有人在乎我的嫁衣好不好看,他们只关心我的活干完了没有,只在乎我什么时候能再给老陈家添个孙子——

时隔多年,我再次穿上绣花衣,做起了桂花糕,我从未这么开心过。

每年我都习惯把一些桂花晒干了收起来,一部分做成桂花蜜,数了数,已经有六七罐了。

但晒干的桂花不经放,前些年的早已经发黑不成样儿,我索性全倒了,只留今年晒好的头茬花。

原本对着镜头有些不自在,但一开始做糕,我就什么都顾不上了,这可是我的拿手活。

我的手上虽然结了许多茧子,但揉糕捻花时依旧灵活熟练,恍惚间,我仿佛回到了在街上卖糕的日子。

那时人人夸我的桂花糕好吃得不得了,陈阅第一次来买的时候,是带着张晴柔一起来的。

记得那天,他看了看我,眼睛很亮,然后笑着跟张晴柔介绍说:

「这是我们这儿的桂花糕西施,可有名了!」

后来我问弟弟,西施是什么意思,弟弟说:那是夸你顶好看的意思,我开心得一整夜都睡不着觉。

现在想来,肯定是弟弟上课没认真听,说错了。

但我还是想知道,当初陈阅他到底什么意思,于是我抬头问正举着窃听的乔木:

「小乔,你知道,桂花糕西施是什么意思吗?」

乔木将脸挪过来,笑哈哈地回答:

「就是指这个人特别厉害,很会做桂花糕!」

我‘哦’了一声,心中的麻团好像松解了,虽然不是在夸我好看,但我却莫名地开心,日子好像变得有盼头了起来。

没错,我顶厉害了,很会做桂花糕呢!

「周姐,那就把你的网名改成桂花糕西施吧,以后你火了可别忘了我们哈哈哈!」

其中一个***部打趣起来,我笑了笑不说话,乔木却是个行动派,立马点着窃听***作。

忙活了好一阵后,我把筛了几遍的米粉铺在模具里,再端到蒸锅上,米糕蒸熟后,加上陈年的桂花蜜再蒸一会儿,出锅时,又撒上今年晒好的桂花。

腾腾热气将花香熏了出来,整个屋子都飘着甜甜的香气。

乔木和两位***部一口气吃了大半锅,剩下一些又装在手提袋里,说要带回去给同事尝尝。

「周姐,做糕的视频我都拍了,但咱们还没拍过摘花的部分,这样剪出来不够完整啊。

不如我们再补拍一段,你去摘院子里的花吧!」

在乔木的指导下,我拿了一张干净的塑料布铺在树下,然后就像以前在家时那样,使劲摇起了树干。

小小的花朵像雨点一样纷纷落下,香得我狠狠打了几个喷嚏,大家都笑了起来,我也跟着笑。

笑声充满了整个院落,以至于都没人听见陈阅回来的脚步声。

当我发现陈阅的时候,他正提着公文包,站在院门口看着我出神。

那双眼睛很亮,就像他第一次来跟我买糕时那样。

我收起笑脸,扑去身上的落花,急匆匆回房间把衣服给换了。

晚上,陈阅难得进到我房间里来,生完孩子后,我们一直都分房睡,他嫌我爱磨牙。

完事后,他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穿上衣服就走,而是躺在床上装睡。

我等了很久,他都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困得很,索性自己裹了被子睡觉,想着,等他听到我磨牙了,自然会走。

但正当我昏昏欲睡时,却听到他开口:

「今天你做了桂花糕?」

他的声音很轻,我努力抬了一下眼皮,「嗯。」

「怎么不给儿子留点?」

我想说:儿子又不爱吃,他只爱吃商店里的那些面包,但实在困得厉害,我就没吱声。

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又响起来:

「我也没吃到。」

我又想说:你也不爱吃啊,你只爱吃张晴柔做的。

但我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然后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将亮时,屋里窸窸窣窣的,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却看到陈阅正在穿衣服,昨晚他居然睡在了这里。

「你再睡会儿吧,我晚上会早点回来。」

他好像变了一个人,温柔耐心,像一个真正的丈夫,我心想着:

难道是城里的张晴柔要嫁人了?

但我没时间去弄明白他的事,因为自从乔木把我的视频发了出去之后,每天都有好多人看,还有不少人在问怎么买我做的糕。

乔木教我用窃听打字,跟网友互动,「周姐,其实你学东西可快了,一点就通!要是你当初能上个几年学,现在肯定是个女强人!」

从来没有人这么夸过我,我脸热得只知道笑。

乔木抓拍下一张我的笑脸,用来当我的头像,‘桂花糕西施’的名号算是传开了。

一个月后,陈阅从县里回来的时候,突然递了一封信给我,我以为是他工作的文件,正要把它收起来,他却让我打开:

「下周县里要组织妇女手艺培训会,县领导邀请你去教大家做桂花糕。」

我打开那封信,认出了开头的‘周桂花’三个字。

陈阅虽然把这个消息带了回来,但他明显不高兴,语气跟往常一样冷硬。

说完,他板着脸去洗手,把水溅得到处都是。

我知道,他是在等我拒绝,等我说一句:家里活多,去不了。

他老是这样,从不会直接说出心中的想法,而是用他身上自带的高傲来逼着我去猜,去顺从。

「正好地里的苞米都收完了,家里没什么活。」

我刚开口,陈阅就立马瞪了我一眼:

「那我爸怎么办?你去了谁给他做饭?!」

我笑了笑,「我跟隔壁王嫂说一声,让她送一顿就是了。」

我们邻里平时相互帮衬,这有啥难的,但陈阅却不依不饶,「你是铁了心要去是吧?」

我很是不解,老实问他:

「领导叫我去,我为啥不去?

领导比你官还大咧,我当然得听他的安排。」

「周桂花,你翅膀硬了是不?!」

陈阅突然冲我大吼,他气急败坏,那模样让我想起他骂我像头蠢猪那次。

我顿时明白了,原来在他心里,我还是那头蠢猪,即便他对我的态度稍有好转,但我还是只能听他的话,老老实实在家干活。

我忽然笑出了声,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却笑得比以往都畅快。

陈阅愣住了,他看着我,眼里充满错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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