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随着司仪一声响亮的“送入洞房”,黎婉铭抓着红绸,红绸后面牵着新郎,大摇大摆进跨进新房。
她眼角的余光瞟到在擦拭眼泪的大姐黎婉心,还有被春桃拦在后面、已经荣升前男友的裴彦祺。
裴彦祺正跳着脚,气急败坏地大骂:“你背信弃义,朝三暮四,朝秦暮楚......不讲武德!”
黎婉铭:“再叫就把订金退回来!”
身后瞬间安静。
新房是上午刚刚装饰好的,有些简陋,里面只有一对红烛和两条大红帷幔。
黎婉铭:“事出仓促,来不及准备,见笑了。”
新郎含笑:“娘子客气,为夫倒是觉得古朴雅致,甚好。”
春桃打发走了裴彦祺,拿着挑盖头的喜秤进来,有些迷茫:“姑娘,这盖头......咱们还挑吗?”
黎婉铭看了一眼旁边长身玉立的新郎,摆手道:“不用,看都看完了,还整那些虚礼干什么?”
说完,她又问:“不过你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绑穿湖蓝色衣服的举子吗?怎么绑了他?”
春桃也很委屈:“奴婢绑的是福蓝色的呀......”
黎婉铭看着“新郎”身上那靛蓝色丝质衣袍上硕大的福字纹,陷入沉思。
她忘了,春桃是闽地的丫鬟,口音有些重......
“所以说这才是天赐的姻缘,命中注定。”新郎毫不在意,落落大方地在凳子上落了座,嘴角含笑,目光灼灼。
黎婉铭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道:“那啥,要不......你先自我介绍一下?”
她已经洞房,却还不知道自己男人叫什么名字,说出去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我姓程,名立青,琅琊郡人士。”
新郎好整以暇,娓娓道来:
“我自幼家贫,身体又不好,刚到京城,就大病一场,用光了盘缠,还没赶上作弊器。幸好得到娘子收留,不然可能就要饿死街头了。”
“家贫?”黎婉铭看着他身上的丝绸长衫,疑惑道:“可这衣服看起来很贵啊......”
程立青低头:“哦,这个呀......这个是我捡的。”
“我当时看到皇榜下面有人捉婿,慌乱中那男人被扒掉了衣服,就捡来穿了......不能浪费嘛。”
春桃生气了:“你没赶上作弊器,跑到皇榜底下做什么?害的我捉错人,差点耽误了姑***大事......”
程立青不慌不忙:“主要是想沾点喜气,三年后再战。”
三年......
黎婉铭一下子明白过来:“所以你今天死乞白赖非要和我成亲,是想找个长期饭票?”
“如果娘子不反对的话......”
“不反对你个头!”
黎婉铭恶狠狠地说:“我和裴彦祺说的是十天和离,你也一样!还三年?你想得到美!还有,你这十天没有报酬,只管饭!这是你自己说的,不能反悔!”
程立青依旧是笑:“十天也行,能吃饱总比饿着强。”
他这么好脾气,倒让黎婉铭也不好意思再发火,她琢磨一会,觉得该说的话都说清了,便吩咐春桃两句,春桃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外面的锣鼓班子已经散去,偌大的院子一下子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偶尔的几声鸟啼。
黎婉铭:“既然没什么事,那就睡吧。”
??
......这么突然吗?
程立青一愣,却见黎婉铭转身从旁边的柜子里抱出两床被褥,铺在地上,还冲着他一抬下巴,然后自顾自地脱鞋上炕,拉过被子合衣躺下。
哦......分开睡。
不过即便是分开睡,这也太早了一些吧?
现在还没到酉时呢。
程立青看着外面尚亮的天光:“现在睡?”
床上的黎婉铭,已经给麻利地躺好,还给自己揶好了被角:“嗯,趁现在能睡赶快睡,不然一会可能想睡也睡不了。”
嗯?
什么意思?
什么叫想睡也睡不了?
程立青正想问清楚,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吵闹声,似乎是一位老妇人在哭喊,还有一些叮铃桄榔的器物摔打之声。
不一会,春桃在外面敲门:“姑娘,老夫人知道了。”
黎婉铭坐起来:“需要我过去吗?”
春桃:“不用,夫人说她和将军还撑得住,让姑娘和姑爷抓紧时间休息,养精蓄锐,明天怕是有硬仗要打。”
黎婉铭:“知道了。”
春桃退下。
程立青站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好奇,走到窗边,把耳朵贴在窗棂上。
这下听清楚了。
“狐狸精!”“不要脸!”“***我孙女!”“把那个贱男给我人赶出去!”......
东边的黎家大宅里传来一个老妇人声嘶力竭的哭喊。
......
“好像是你祖母。”
他摸摸鼻子,讪笑两声:“她好像不太喜欢我。”
“没事。”黎婉铭道:“她也不喜欢我。”
说完,她又翻身躺下,居然真的打算睡觉。
唔,这怎么能睡?
黎家摆明有大戏呀!
程立青的好奇心早就被勾起来,他蹲到床边,两只手扒住床沿,热心地问:“为什么?你祖母为什么不喜欢你?”
见黎婉铭不理,他又轻轻去拽她被子。
“娘子人美心善,你祖母不喜欢,那一定是你祖母的问题。”
“娘子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明天如果真的有一场硬仗要打,也总该让我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吧?”
“娘子,娘子?唉,可怜我千里迢迢孤身一人远嫁到你们黎家,背井离乡,孤苦伶仃的,若是娘子再不帮我,那我可真的是举目无亲了。”
“夫妻一场,娘子难道真的忍心看我不明不白地去送死吗?”
黎婉铭睁开眼,皱着眉头说道:“虽然我祖母那个人不怎么样,但也谈不上送死吧......”
程立青一手托着腮,眼中精光闪动:“展开说说?”
夕阳斜下,斑斓的光线透过窗棂,落在他玉雕一般的脸上,映出两个酒红色的梨涡,似美玉生烟,看的人眼晕。
黎婉铭叹口气,坐了起来:“你今天见过我大姐姐了吧?”
“就是在喜堂上充当你高堂的那位姐姐?”
“嗯,没错。”
似乎是想起旧事,她的声音忽然有了几分低落。
“我爹以前是京城的农户,二十年前跑到闽地投军,在那边娶妻生子。我们姐妹三人,都是在闽地长大的。”
“我大姐姐长得最好看,也最温柔。爹娘常年驻守军营,都是她一边哄着我和二姐,一边给我们做饭洗衣服,把我们带大的。”
“二姐姐嘛,性子急,脾气爆,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不过,她虽然凶,对我们却很好。每次有人欺负我们,都是她替我们出头。”
“可是回京之后,一切都变了。”
她的眸光暗淡下去,像是被无边的晦暗吞噬。
“两年前,爹爹因为平息闽地匪寇有功,受封从四品宣威将军,奉旨回京。”
“从四品虽然不是大官,但爹爹是从六品越级被提拔上来的。在外人眼里,便是皇恩浩荡,天家盛宠。我们黎家,也跟着摇身一变,成了京城里的新贵。”
“祖母开心的不得了,她当了一辈子农妇,还是头一次当官家的贵妇,被那么多人追捧,高兴的几乎昏过去。”
“于是,祖母从来提亲的人家里,选了两户门第最高、聘礼最多的,将两个姐姐嫁了出去。”
“一户是国子监祭酒的儿子,一户是伯爵府的庶子。”
听到这里,程立青已经听出不对劲来,黎婉铭的声音里满是悲凉和嘲讽,还有一丝压不住愤怒,哪里有半分姐姐出嫁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