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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霎时间议论纷纷,投向顾姈的目光或是惊讶,或是探究。

上一世,顾姈太张扬,日子过得太顺风顺水,一朝从云端坠落,在乱世中颠沛流离,常常有了上顿没下顿,乱葬岗里淘衣物,潲水桶里觅吃食。

与其说她知道民生疾苦,不如说她亲自体验了最底层百姓的困顿,也清楚明白玉牌落到裴煜这种人手里,是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顾姈斜睨一眼处在惊愕状态的齐阳郡主,淡笑提醒道:“不知郡主派了谁记礼册?”

齐阳郡主回过神来,给身边的侍婢打了个手势,很快就有小厮捧着大红账簿,记乐捐者姓名及所捐物事。

作为这场探春宴的主人,齐阳郡主也不可避免要乐捐,她今日的行头,最贵重的莫过于那颗南珠簪子。

裴煜故意找茬,她若不拿出最大的诚意,恐怕旁人也不会信服。

齐阳郡主咬了咬牙,将发髻上的南珠簪子取下来。

“齐阳郡主,南珠簪子一支~”小厮大声报道。

顾姈并未打算放过裴煜,神态天真道:“说起来,还得多亏了二皇子,连我都不知西部在闹灾荒,都是齐阳郡主告诉我的。若非二皇子主动提及,宾客们或许会有所怀疑,这场乐捐还没那么顺利进行呢。”

今日赴探春宴的人,都是西京的达官显贵、皇室宗亲,生来锦衣玉食,有多少人会关心底层百姓的死活。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让他们乐捐,心里定然有怨言。

顾姈一番话,将二皇子拉下了水,这群人有火也撒不出。

裴煜脸色阴沉,那双漆黑瞳孔似有幽光,顾家势大,他倒真不好明面上得罪。

这顾家大**平日只会追着谢砚书跑,想不到还有这般伶牙俐齿的一面。

正巧这会儿,记礼册的小厮来到他跟前,顾忌着二皇子脾气不好,颔首低眉,不好出言询问或催促。

满座的目光纷纷落到二皇子身上,想看看他要捐什么贵重之物。

裴煜掀眸,略略扫了眼众人,笑了笑:“都盯着本殿下作甚,看不出来么?”他挥了挥衣袖,语调慵懒,“本殿下今日可没带钱财……”

说到这儿,他话语稍顿,指了指正伺候他的双生侍女,“不如就捐她们吧,那些西部灾民想必也没见过漂亮女人哈哈哈……”

裴煜笑得格外开心,却将那对双生侍女吓得不轻,跪在地上,嫣红唇瓣霎时失了血色。

满座宾客噤若寒蝉,无一人敢笑。

事关西部灾荒,二皇子身份尊贵,又有韦家撑腰,这话就算传到陛下耳朵里,也不会真降罪于他。可其他人就不同了……

诡异的寂静横扫席面。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小厮的唱喏:“六皇子到~”

裴渡来得还算及时,打破了这份沉寂,满座宾客齐齐起身行礼:“参见六皇子。”

顾姈的心,随着那声唱喏提起来,甚至连看向裴渡的勇气都没有,混在人群里,始终低垂着眉眼。

听着那沉稳矫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目光稍抬,便看见那抹玄色袍摆从面前经过。

裴煜敛笑,指尖在檀木交椅的扶手上轻点,幽幽道:“六弟来得巧,沈表妹的探春宴成了赈灾宴,捐得多些,也算替父皇分忧,你打算捐何物啊?”

寂静再次横扫席面。

都知道二皇子与六皇子不对付,宾客们冷眼看戏。

顾姈抬头,目光轻轻落在裴渡身上,那张脸如记忆中一般风神高朗,世无其二。

重活一世,退掉与谢家的婚约是必然,出于愧疚,她也不想再嫁给裴渡,哪怕知道他最后会当上皇帝,坐拥天下。

若是可以,她更想和他做朋友。

“安排得仓促,不知这些可够?”

裴渡对上裴煜审视的目光,唇边溢出一个冷然笑意,大手稍抬,将一份礼单给了小厮。

小厮打开礼单,一股墨香扑鼻,字面工整,上面写的都是些价值不菲的金银玉器,足可见六皇子的诚意。

“六皇子心系百姓,慷慨解囊,实乃西部灾区之福。”小厮脸上堆满讨好笑意。

裴煜冷哼。

在心里暗暗记了裴渡与齐阳郡主一笔,办劳什子探春宴,要赈灾不会早说么,定是故意联手给他设局,要落他面子。

记礼册的小厮正要往另一边走,被裴煜出声叫住。

砰——

两颗白玉掌旋球放到了托盘上,发出实心碰撞声。

“记下。”他眼下能拿得出手的,也就这两颗珠子了。

小厮提笔在礼册上记录,“二皇子,掌旋球两颗。”

两名侍女稍稍松了口气,是真怕二皇子将她们送去西部。

宴席正式开始,丝竹管弦的乐声悦耳动听,侍婢们端着菜肴鱼贯而入。

面前的条案摆满吃食,顾姈尝了口茄鲞,色香味俱全。

真要论起来,这是她这半年多以来,吃得第一顿像模像样的饱饭。那段颠沛流离的日子里,别说最简单的家常菜茄鲞,连根茄子都吃不到。

真真实实尝到这一口香甜,顾姈莫名眼眶发红,赶紧埋头遮掩。

在座宾客都不是真来吃饭的,这些饭菜随便尝个一两口便罢,唯有顾姈,吃相虽然端庄,但是吃得太多了。

且顾姈往日最不喜吃甜,可桌上那碟枣泥山药糕都快吃完了。

趁着宾客们的注意力分散,齐阳郡主凑近,轻声问:“你很饿?”

顾姈将食物咽下,“还行吧。”

刚开始是饿,后来单纯是不想浪费粮食。

齐阳郡主抿了抿唇,“你刚才干嘛要说赈灾的事?”

虽然替她解了围,可完全不像顾姈平日的作风。而且谢砚书在二皇子门下,顾姈和谢砚书又有婚约,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没道理要为了她,得罪二皇子呀。

顾姈眸光晦暗一瞬,“没有为什么。”单纯看不惯裴煜那副刁难人的嚣张模样。

“……”

齐阳郡主扫了眼对面空着的座位,“谢砚书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顾姈抬头去看,察觉有道不容忽视的幽邃视线落在她身上,一转眼便与裴渡对上了视线,可眨眼间,他又看向了别处。

男人坐姿闲适,神态淡然,好似方才的惊鸿一瞥,只是顾姈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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