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日我的夫君带回一位姑娘。
那姑娘,同他先夫人有七分像。
世人都称赞这姑娘好福气,能被定王看上。
只有我知道,她已经是定王找的第七个替身了。
1.
我是令国公的嫡长女,无可挑剔的世家闺秀。
自七岁之时,我便知道我的婚嫁之事无法自己做主。
我想,只要我未来的夫君不是那等眠花宿柳的酒肉之辈,便也尽可够了。
十六岁,圣上下旨,将我赐婚于异姓王裴子安。
异姓王裴子安,少年英才,子承父位。
只是他如今,足足长我十岁。
出嫁前,林鸿煊曾来问我。
「赵锦娘,你真的要嫁给那个鳏夫?」
「我不嫁,便是抗旨。怎么,小侯爷愿意为我冲冠一怒为红颜?」
「锦娘,我......」
林鸿煊的嘴唇嗫嚅了两下,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圣上赐婚,两姓联姻。
十里红妆,惹了无数姑***红眼。
大婚当夜,裴子安没有碰我。
「你是我娘为我求来的婚事,可是我并不喜欢你。」
我顶着沉甸甸的凤冠,笑着问他。
「所以呢?」
「所以我是不会碰你的,除了情分,我该给的都会给你。」
「好。」
京中传闻,裴子安爱惨了他第一任妻子。
所以,京中许多人都在看我的笑话。
望着床上的白色绢帕,我心一横,从鬓发间抽出一根金簪,刺破手指,将血滴在了上面。
裴子安面露惊疑,我语气平淡的说道「***,你也不想明日京中传的全是你和我的嫌话吧,如此,对老王妃和我赵家,都是个交代。」
这***,我睡在喜床上,而他睡在冰冷的地上。
我承认,裴子轩不是我心中的佳婿人选。
他心里揣着旁人。
活着的人永远赢不了死去的白月光。
2.
第二日去给老王妃请安,她笑的开怀。
我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明明知道自己的儿子,痴心于先头那位夫人。
可是却还是凭着自己在太后跟前的体面,求来了这婚事。
我在京中的名声是极好的,容色清丽、端庄识礼、擅理家事。
在一次赏花宴上,老王妃曾把我叫到跟前问话。
那次,我便隐隐觉得,她大抵是在物色一个合适的儿媳妇,我是人选之一。
只是裴子安已有世子,家中大抵是不会同意我嫁过来。
我没想到,是圣旨赐婚。
这便由不得我不嫁了。
到底老王妃是活了半辈子的人,竟然这般的有成算。
老王妃一幅笑意盈盈的模样,我自然也得把戏做**了。
我端过红木托盘里面的茶盏,恭恭敬敬的捧到老王妃面前。
「儿媳给母妃请安。」
我从容下跪,而老王妃也顺势接过茶盏。
她还亲自给我带了一根金色流苏步摇,上面的红宝石熠熠生辉,并非凡品。
我和老王妃一番和乐,但是裴子安却一直冷着脸。
我也不去贴什么冷**,
只乐得做我的定王妃。
裴子安不肯同我圆房,我自然也不好张扬出去。
一年的时日,我的肚子都无甚动静,老王妃先坐不住了。
「锦娘啊,你的肚子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彼时我泪眼婆娑的看着自己的婆母,颤声说道。
「许是儿媳没有这个福气,幸亏,***早有康儿这个嫡子......」
老王妃见我这幅模样,也不好再说什么。
但是此事没过几日,裴子安便领了一位女子进门。
那女子,同他的先夫人有五分像,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两人你侬我侬了一阵子,这位女子便有了身孕。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康儿用了毒药。
康儿昏迷不醒,***大怒,下令彻查此事。
结果发现此事正是自己的爱妾所为。
我知道此事的时候,正在挑锦绣布庄送过来的料子。
裴子安要打死这位怀着他血肉的爱妾。
我也是拦过的。
「兰儿姑娘固然有过错,只是她如今身怀着您的骨肉,不如等她生子之后再议。」
裴子安冷笑一声。
「她该死,竟敢对康儿下手。」
老王妃此时正在慈安寺礼佛,根本无人能劝过裴子安。
到底兰儿怀了他的骨血,他竟也下得去手。
看来,他是爱屋及乌。
他的挚爱死了,那挚爱留下的儿子,便是他的心头宝。
兰儿姑娘直接被打死了,血肉都连成一片。
还是裴子安亲自动的手。
3.
有了第一个替身,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但这几位,都不能完全合了裴子安的心意。
全部以这样或那样的缘由,消失在了这定王府中。
事有着蹊跷的,我这样想。
这个偌大的定王府,藏着一条毒蛇。
只是它的毒牙,没有冲向我罢了。
4.
定王府死了几个妾室,在长安城里面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秦夭莲是裴子安带回来的第七位女子。
她应该也是迄今为止,最像先王妃的一位了。
「莲儿是个柔弱女子,我想给她——侧妃的身份。」
我闻言,柔柔的一笑,依旧是那副和煦模样。
「全凭***做主。」
裴子安很满意我的恭顺柔和,他难得陪我用膳。
我却只觉得他恶心。
裴子安见我没怎么动筷子,于是开口问道:「最近王妃胃口不好?可曾请太医过来看过了?」
「小毛病罢了,怎敢劳动太医出来,吃上些开胃的药丸,过几日便好了。」
裴子轩听了我的话,也并未生疑,只是又嘱托了几句让我注意身体。
夜里,他同我和衣而眠。
我睡不着,睁着眼看着床幔。
因为太膈应人了,谁愿意和这个男人同床共枕啊。
他以对先夫人的深情为由,不肯同我圆房,这我可以理解。
可是他一转头,却去找一个又一个同他先夫人相似的女子,聊以慰藉。
我要是裴子轩先头那位王妃,都能从地底下爬出来给他几巴掌。
况且,如今已经是第七个了。
裴子安就没有脑子,他不知道正是因为他的宠爱,才将先头那六个,都推向了深渊吗?
于是,我望着莲侧妃的神情,多了丝怜悯。
5.
「妾给王妃请安。」莲侧妃嘴上说着请安,可是身上却没有什么动作。
算了,反正马上要死的是她,又不是我,我没必要和她计较。
我如是的想着,所以我明知她无礼,却没露出什么愠怒的神色,依旧是那副温柔模样。
「莲侧妃多礼了。」
我边说着话,边亲切的拉起她的手。
「***为了你的侧妃身份,可是费了一番周折,还望莲侧妃不要辜负***的一片苦心,好好的为***——开枝散叶啊。」
莲侧妃的双颊染上了些许红晕。
我确实怜悯她们,但我更可怜。
在世人眼中,我才是那个没有子嗣、拢不住丈夫心的定王妃。
可是这些如同花骨朵一般的女子,却争着抢着想要进入定王府的大门。
不就是都想要踩到我的头上,去谋求荣华富贵吗?
6.
长安城里传出了些不大中听的流言。
都是关于莲侧妃的出身不清白云云。
秦夭莲有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和那柔弱无骨的腰肢。
她擅跳柳腰舞。
所以流言初起只是,我也派人去调查了她的身份。
结果是,她确实曾经是一位扬州瘦马。
我派去调查的人告诉我,裴子安也知道这件事情。
可是裴子安却还是生了莲侧妃的气。
他一连多日都是宿在书房,没去莲侧妃的屋子里。
一日清晨,莲侧妃在后花园的凉亭里面翩翩起舞,她穿的稍显清凉。
若是老王妃还在世的话,怕是会挥动手中的龙头拐杖敲断莲侧妃的腿吧。
是呀,一年前,老王妃去了。
她待我还算不错,将她那些嫁妆尽数都留给了我。
「锦娘,是我对你不起,希望你不要怨恨我。」这是她弥留之际对我说的话。
当时只有她与我在屋内,我本来想说,我是怨恨的。
若不是她自作主张求到宫里去,我尚有一线生机。
「母妃,可是,这是我的一辈子啊,你明明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却还让我嫁过来。
「你早就知道,若是上门提亲,赵家一定会拒绝,所以你没有,你求到了宫里。」
「因为你心里明白,我们家一定不会抗旨。」
老王妃浑浊的一双眼,满是不可置信。
不过她已经说不出来话了,那只布满皱纹的手,无力的垂落了下去。
她死不瞑目。
不过,我怎么能叫别人知道,她是因为单独和我说了话才死不瞑目呢。
所以我一双白皙的手覆到了她的眼上。
「安息吧。」
彼时裴子安还在外边打仗,等到老王妃下葬满一个月后,他才回来。
当时正好他佳人在怀,没有多少悲伤。
「母亲说过,她的那些东西,都是你的,你这些年一直尽心尽力的***持定王府,都是你应得的。」
还算这娘俩都不眼瞎,也知道我辛苦。
我如今看着莲侧妃这样的——努力,竟然有些感怀。
还真是年纪越大,心肠越软啊。
但是听说莲侧妃一直跳到脚扭伤,也没能等来裴子安。
她哭到了我跟前。
「王妃姐姐,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他一直都不肯见我。」
莲侧妃哭得梨花带雨的,我都有些心软了,真不知道裴子安那个狗男人在装什么样子。
我亲自扶起了莲侧妃,难为情的说道:「***他一直都同我不大亲近,我这也帮不上妹妹什么,不过***素来心软,想来过阵子气便消了。」
7.
「王妃姐姐,我不过一弱女子,没了***的怜惜,我该怎么办啊......」莲侧妃继续抽抽噎噎的说道。
我趁着她掩面哭泣时,疲惫了揉了揉眉心。
所谓男女之情,才是这世间最不牢靠的关系。
我软言说着,好不容易把她哄了下去。
早知如此,我便不该扮善良大度的王妃。
该扮那泼辣刁钻的大妇才是。
裴子安足足冷落莲侧妃一月,直到某一日黄昏,他怒气冲冲的来了我的院子。
彼时我正在习字。
「赵锦娘,你好大的胆子,我不过冷落莲儿几日,你就指使奴仆苛待她,往我还以为你贞淑娴静,没想到也是这种拈酸吃醋的小女人。」
真不知道裴子轩是如何建功立业的,他这般脑子,竟然还从无败绩。
那若是我领兵打仗,岂不是要百战百胜。
我将狼毫搁下,看着裴子轩的眼睛。
「***此话从何而来,总要双方对峙一番,理清楚前因后果吧。」
我素来是个沉得住气的,不然也不会等到老王妃临死前才肯将真实想法说出。
「本王难道还冤枉了你不成?」裴子轩的脸色发青,一脸不屑的看着我,仿佛我是什么垃圾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