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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晚的目光淬毒。

她这是上了贼船了。

香静静燃烧,越来越短。

桑晚盯着茶盏,沉默片刻,抬眸:

“公子说话可算数,若是我选中了活,你就放了我?”

星眸流转,清澈中带着一抹狡黠。

好美的一双眼睛。

裴谨之收了收眼底的光,避开她的视线,清咳:“自然。”

桑晚深吸了口气:“行,我选。”

“公子,两盅茶盏之下不是生、便是死,可对?”

裴谨之闷哼了声,不置可否。

桑晚左手撩起喜袍宽大的袖口,露出一截凝脂藕臂;右手指尖如葱,在两个茶盏间来回轻点,眉心紧蹙。

离九不耐烦,拔剑催促:

“又不是选郎婿,小娘子莫要磨蹭。”

桑晚抬眼浅笑,看向离九:

“这位哥哥认为哪只生,哪只死?”

离九不耐,粗声粗气呵斥:

“爱选哪个是哪个,我怎知道。”

“那哥哥挑一个,剩下归我,可好?”

桑晚左一句哥哥,右一句哥哥,嗓音甜得让离九没了脾气。

裴谨之轻抬眼,蹙起眉头。

离九见主子不悦,大手一划拉,将一个茶盏拨到自己的面前:

“这下总行了吧?剩下那个归你了。”

桑晚点头,双手扣住了自己的茶盏,“哥哥,你抬开茶盏,看看是什么字。”

裴谨之的眉头不可察觉地***了下。

离九大咧咧地掀开茶盏取出了纸,灯下一展,是“死”字。

他的笑容凝滞。“爷……”

蠢货。裴谨之挑着眉,似笑非笑:

“姑娘不妨抬开自己的茶盏,也看一看。”

桑晚梨涡深陷:“公子,既然这位哥哥的茶盏是死字,我的茶盏定然是生。又何须看呢?”

死玩意儿。

以为我不知道你写了两个死?

想坑我,没门。

桑晚心里啐了口唾沫。

“哎,姑娘还是展开看一看为好。”

裴谨之淡笑坚持。

桑晚深深一笑,掀开茶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纸条塞进了嘴里。

离九抓不及,愣是扑过去将她压在了几案之上,试图抠出她口里的字条:

“吐出来。”

桑晚一个吞咽落了肚,松了口气。

她眼角上扬,挑衅地看向裴谨之:

“活,在我的肚子里了。”

裴谨之笑意不达眼底,拍手鼓掌:

“行,君子之言,岂***戏。送桑姑娘回岸上。”

桑晚愣住了:“我没说要回岸上啊!”

花家的迎亲队伍可都还在岸上守株待兔呢!她回岸上,不就是自投罗网。

“桑姑娘,可是不愿下我的船?”

裴谨之故作不明白。

“公子,你说过放了我的。”

“我是放了你,送你回岸上,童叟无欺。”

“你明知我不能回岸上,花家的人还守着呢。”

“花家与我有何干?”裴谨之耸眉。

“可花家与我有干啊!他们会我抓回去,逼我做妾的。”

“你做妾与我又何干?”

“你……”桑晚气得***。

洛川哥哥成日念着“君子以德报怨,小人以怨报德”,她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呸!小人!狗东西!

人模狗样、满肚子坏水。

搜肠刮肚能想到的所有骂人的词,桑晚都在脑里过了一遍。

画舫无声无息地靠了岸。

岸边人声鼎沸,热闹地很。

依稀传来喜婆子和花家管事的声音,桑晚的冷汗扑簌簌滑落。

她直直地跪了下来。

水雾般的眸子全然没了灵动鲜活。

惊慌失措、楚楚可怜。

……我见犹怜。

裴谨之看着她,又像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公子,救我!”

“你我已两清了,我若救你,你又拿什么来偿还我的救命之恩?”裴谨之敛着眼。

“公子高贵,我断然是不配以身相许的,我愿为公子做牛做马,为公子差遣。他日公子若需要我桑晚之处,定当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真情实感、声泪俱下。

他是个人,定有所触动的,嗯!

……可惜,他不是人。

“以身相许,你自是不配。”

桑晚颓丧着低下头。白费唇舌。

“但做牛做马,我看你还有机会。”

“啊?”桑晚猛地抬头,有活路?

“这是卖身契,签了它。入府为奴,花家自然不敢为难你。”

桑晚心抖了一激灵,为奴?

那岂不是比做妾更**。

***诛心呐!

“公子,我虽家贫,但不为妾,更不为奴。公子如此辱我,不如一刀杀了我。”

一入贱籍,是死是活全凭主子心意,没有回头路。

士可杀不可辱,桑晚闭上了眼。

耍了她一晚上了,她又不是狗。

离九的剑又出了鞘,金属剐蹭阵阵,让人毛骨悚然。

裴谨之望着她,目光幽深。

宁折不弯,倒有几分傲骨。

“死,很容易;活,却很难。你说你堪大用,那便以命来搏吧。若七日内能为我解了体内淤毒,卖身契还你;若不能……”

桑晚缓缓睁开眼,恰与他四目相对。

他的眸如黑洞吞噬着一切,渗人得很。

裴谨之朝着她粲笑,白牙森森:

“裴家不养无用之人,看到了吗?这便是下场。”

桑晚顺着裴谨之视线,目光再一次落到女尸身上。

女子穿着是白袖蓝褂的婢女服饰。

她是裴谨之的婢女!

杀她,只因无用?!

桑晚不寒而栗。

他不是人,是魔鬼。

“本公子的船,不是你想上就能上,想下就能下的。”

裴谨之眸光戏谑,幽幽地盯着她。

烛光在他的脸上游曳,形若魑魅。

桑晚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怨她自己,非要说什么为他解毒效犬马之劳;好,现在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七日内解余毒,他在开什么玩笑。

离九的剑故意在剑鞘里来回***着,金属摩擦的声音**着桑晚的神经。

她的眉心情不自禁地随之抖动。

“小娘子,签不签,给句痛快话。”

花家是绝不能去,做妾没有回头路;

家也不能回,哥嫂卖她一次就有二次;

天生堂更不行,是程娘子诓她上画舫。

程娘子害我。又是为何?

桑晚心凉彻骨、寒意遍体。

裴谨之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咬破手指,在卖身契上按下手印:

“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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