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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房间的门被重重关上。

伯父们说阿爹本事大了,不听他们话了。

婶娘们笑着说这叫小别胜新婚,她们或弹琴或跳舞,把伯父们像平日的恩客那样招待。

我不知为何有些昏昏沉沉,想睡。

往堂姐身上靠的时候,却发现堂姐离开了。

我追着她的身影过去,见她悄悄进了暗道。

这里的每间房子都有暗道相连,是祖母在门上挂红灯笼后带着我们一起修的。

偷偷的,从没让外面的人发现过。

有时候过往之人会住在这里,不让婶娘们进去,祖母就会在密室里听他们谈话。

堂姐从暗道爬进了阿娘房间的密室,我跟过去:「姐姐,祖母不是说我们小孩子不能在密室偷看吗?」

堂姐捂住我的嘴:「是祖母让我来的,你小声点。」

阿娘的声音这时候也传来:「魏将军,天寒地冷,请先来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我从小孔看出去,只见阿娘正在倒酒。

她是背对着阿爹的,虽然声音娇柔妩媚,可神色却悲凉。

阿爹则在案上铺开笔墨。

「将军这是要写字作画?」阿娘端着酒走到案边。

阿爹再次推开酒:「我要你给裴竟写一封信,就说你已经逃到了珈蓝渡,让他来接你。」

阿娘脸上的笑慢慢凝固。

裴竟,是阿娘的恩客,也是阿爹的宿敌。

阿爹八岁时被送去天都城,那时各地的藩王都要送一个孩子到天都,裴竟是长安王的幼子。

从前我祖父与长安王就关系不睦,以致我阿爹和裴竟也常常争斗,两人不分高下。

后来,阿爹败给叛军,阿娘做了妓生。

裴竟为了羞辱阿爹,便来了寒川城,成了阿娘榻上客。

三年里他来过很多次。

最初只留宿几天,后来便是月余。

他最后一次来,在寒川城住了三个月,几乎每天都让阿娘伺候。

一个月前他回封地前来了小院,要阿娘抛下一切同他走。

那天我躲在角落里吃糖粿子,裴竟站在廊下对阿娘说:「本王可以让你做个贴身婢女,保你一辈子生死无忧。」

窗前的阿娘正在梳妆,她回裴竟:「妾宁为妓不为婢,多谢小王爷好意。」

裴竟一向不容人反抗,就连城主见了他都要恭敬相迎,否则他的那些随侍的甲卫就要杀人。

可那天,他却没有生阿娘的气,只静静地看着阿娘。

风吹着院子里最后的合欢花,他在风中问阿娘:「你是不是还放不下他?」

阿娘双目含情:「妾放不下的人太多了,小王爷说的是谁?」

裴竟没有回答。

等风停的时候,他不见了。

那天阿娘在窗前坐了很久很久,久到我蹲的脚发麻摔了出来。

她忍俊不禁,为我擦掉嘴角的碎屑,笑着说:「真是只小馋猫。」

我学着小猫在阿娘怀里闹,阿娘在笑。

后来,我在阿娘怀里睡去。

阿娘轻柔地拍着我的背,我听见她说:「我的阿缇,要平平安安长大啊。」

阿娘问阿爹:「将军是想让妾将裴小王爷骗到珈蓝渡,然后在那里伏击他?」

阿爹并未否认:「是。」

阿娘笑道:「将军你找错人了,妾没那个能耐。」

阿爹却一把捏住阿娘的下巴:「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对你动了心。」

「你写信,他一定会来。」

「只要你按我说的做了,将来我就放过你的父母,许他们晚年安度。」

阿娘被迫仰着头,她的目光在阿爹的脸上逡巡,似乎在寻找什么。

然后她又笑了。

她并不是一个爱笑的人。

今天却在阿爹面前一直笑。

她双手勾住阿爹的脖子:「只要将军与妾再做一夜夫妻,妾就写这封信。」

阿爹眼神警惕:「你别想耍什么花样。」

阿娘楚楚可怜:「妾一个弱女子能耍什么花样,妾只是太思念将军了。」

「与将军成婚的那四年,是妾一生中最开心的日子。」

「今夜之后,妾会写下这封信,也会服下那颗药丸,妾便死而无憾了。」

我觉得不对。

这不像我的阿娘。

我的阿娘是恨阿爹的。

虽然她从不在我面前提起阿爹。

可我就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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