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景被塞进了车后座。
一行人,在贺聿森面前,扬长而去。
车里的舒景,还有些浑浑噩噩。
“别怕,景景,我逗你玩的。”宿明风似是察觉到她的紧张,语调温和地安慰了起来,“我怎么舍得伤害你的家人?”
她回过神来,隔着后车窗玻璃,又远远看了一眼贺聿森。
终归是,松了一口气。
他应当,不会有事吧?
也许,该找人送他回家。
哥哥下了飞机便急着追过来,显然都没有好好休息。
身旁的男人几根修长的手指,搭上她的肩膀,“景景,告诉我,你和贺聿森是什么关系?”
舒景觉得这问题属实有些莫名其妙,“兄……兄妹啊……”
这难道不是人尽皆知的吗?
贺聿森是贺舒景的亲哥哥。
他们还长得挺像的。
哪里能看出来,他们不是兄妹了吗?
宿明风淡然道:“最好,只是兄妹。”
“什么啊……”她隐隐闻到一股不寻常的涩。
半分钟后,她才缓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她有些气恼,杏眼瞪了瞪他,“宿明风,你……你想什么呢……”
他不会真是在吃醋吧?
舒景又去拉他的衣袖,带着几分安抚意味,“哥哥真的只……只是哥哥……”
他意识到,她想要解释,“你慢慢说。”
舒景明白,他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
他喜欢听人说实话,她那点伎俩糊弄不了他,索性,真心实意地跟他说了很多。一路上,她都在与他说贺家的事情。
还有,自己和哥哥的事情。
他出乎意料的很有耐心,就像舒景初见他时那样,无比温柔。
从舒景的名字讲起。
倘若贺家是一棵大树的话,贺舒景自打一出生,便是这棵树的养料,牺牲一个不重要的女儿,换来长子的运势亨通,这是整个贺家的福泽。
贺聿森小时候,也不太看得上她这个傻妹妹。
后来越是长大,意识到了他与妹妹的不同,便越是心中有愧。
秉持着这样一颗愧疚之心,上了大学的贺聿森,开始尽心尽力地照拂自己的亲妹妹。
他成了世界上最尽职尽责的哥哥。
去舒景的学校,看她有没有被人欺负。
给她买喜欢的零食,送她各种各样女孩子喜欢的东西。
每一年,都给她过不同寻常的生日。
贺聿森比她年长五岁。
而舒景,自打初中开始,便因为贺聿森的打点,也算过得顺风顺水。
不会有男生觉得她笨,来欺负她。
而女生们,都知道她有个长得很帅的哥哥,一个个巴着跟她做朋友。
虽然是些虚情假意,但她们,总归不会伤害她。
对此,舒景很感激。
她说话不利索,长篇大论对她来说很费劲。
可还是,努力地与他说清楚了贺家的情况。
她低垂着眼眸,“哥哥他……他心地好,不曾亏待……待我,我也不想亏……亏待他,爸爸和妈妈,是生养……养之恩,但哥哥,将来也……也会是最好的哥哥,所以,宿明……明风,别伤害我哥哥……”
“乖宝宝。”宿明风认真地听完,又这么叫她。
看似很亲密的称呼,但于她耳朵里,始终格外疏离。
舒景不知道他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她只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绝非仅是宿家与贺家的差距。
宿明风顺着,又说了一句,“你可以与我多说说话。”
舒景问:“你愿、愿意听吗?”
她说话很慢,也不好听,生来就只会被人取笑。
他却说:“永远都愿意听。”
她浅浅笑了笑,又垂下了眼眸。
这男人哄人的时候,似乎也与别人完全不同。
优雅到他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极普通的事实,却别有一番,蛊惑人心的力量,容易使人笃信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
车里静默许久。
宿明风忽然又问:“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舒景困惑地看向他,“什、什么啊……贺聿森呀……”
贺舒景的哥哥,贺聿森。
他并未看她,视线漫不经心地转向了前座,“景景,你没发现,你叫他名字的时候,并不会口吃吗?”
“呃……”舒景有些语喑。
他转头,对上她的视线,“我叫什么?”
正正地对着他这张脸,她有些不好意思。
酝酿了几秒之后,才干巴巴地开口,“宿明……明风……”
果然,正如宿明风说的那样,她念他的名字时,很容易结巴。
唯有念起贺聿森时,才能顺畅无比。
身旁的男人大约又有些不悦了。
“你需要好好练习。”他说。
舒景揣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但认真地应了下来,“嗯。”
他若是喜欢,宿家所有人的名字,她都可以努力去顺畅念出来。
就当做是他安排的任务吧。
念好宿明风的名字,这也是贺舒景的职责所在。
职责之外,她再无妄想。
在贺家,她已妄想了很多很多年。
世间真情,非妄想可得。
很多事情,都不需要哥哥来提醒。
一贯很有自知之明的舒景,永远不会奢望,宿明风这种男人予她的多余的感情。
非是自卑,只是清醒。
数十年前,只手遮天,权倾金港的宿乾慈,也给予过其原配无限娇宠。
寸土寸金的金港,但凡是他夫人想要,他都双手奉上。
万千宠爱,最终也不过,梦幻泡影。
舒景想,不近女色多年的宿明风,也有喜好玩什么深情play的怪癖。
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
时也运也,她只是恰巧,撞在了他面前。
宿明风暗暗端详着她的神情。
那双漂亮的眼睛闪烁不定。
像是一片冬日里的枯槁森林,却有驯鹿在雪地里奔跑。
这是,只属于贺舒景的眼睛。
一路是无人的林中公路,蜿蜒曲折。
金港地价高昂,山也不多,买山修路,自建别院的事情,贺家都做不来。
饥肠辘辘的舒景被宿明风带回了君子苑。
一行人下了车,她跟着他穿过水榭长廊,直达典雅古朴的会客厅。
证婚人、监礼人与律师早已到场,都已准备妥当。
管家取出了提前准备好的婚戒。
整个过程中,舒景都任由他们安排。
偶尔,张望一番君子苑的布局。
看得出来,很多铺设的现代设备,都被恰好地掩饰了起来,融入典雅的环境之中。房间里的中央空调温度不高,每一处绿植都被打理得很好。佣人皆穿着样式相同的朴实旗袍,几个保镖站得远远的,依旧像无血无肉的机器。
“我宿明风,愿意娶你贺舒景,作为我的妻子。”宿明风给她戴上了戒指,“景景,将成为我终生的伴侣、我唯一的挚爱。”
舒景照葫芦画瓢。
说什么,做什么,全依程序来。
可她还是不受控制地脸红了。
言犹在耳的誓言,或真或假,都扰乱了她的心绪。
“我贺舒……舒景,愿意嫁给……给宿明风,成为你的妻……妻子,你会成……成为我终生的伴侣……我的真……真爱……”
结婚不就是这样的吗?
他们说的话,也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兴许,是太言不由衷了。
她才会感到羞耻。
舒景看着自己被他托着的手掌,指尖微微颤着。
盖上印戳,桌上的那份结婚证书,将受法律保护。
不苟言笑的律师将副本收进公文包。
她的手指上,多出了一个亮眼的大钻戒。
宿明风端着她的掌心,微微抬起,低头吻了吻她的手背。
薄唇轻点,微妙的灼热,好似烫到了她的心口。
她一阵惊慌,几只手指颤抖,险些甩开了他的手。
宿明风揽住她的腰,视线灼灼地盯着她看。
她微微瞪大眼睛,不知所措。
他不会是要吻她吧?
接吻,似乎也是程序的一部分。
舒景不敢想,这仓促的婚姻关系,真就如此草率地夺走了她的初吻。
她以为她能做到,她以为她总是做好了准备。
可她,只是一朵,风中摇曳的菟丝花。
她贴着他的胸膛,近到能听到他的心跳。
但眼前的画面,那么朦胧。
比她高出许多的男人,竟让她看不真切。
短暂的几秒。
她苍白着小脸,无力地晕厥在了他怀里。
宿明风怔了怔,匆忙扶住她娇小的身躯,“景景?”
他以为,她只是怕他,才出此下策。
可当他抱起她时,才意识到,她整个人都无处使劲。
显然,意识全无。
宿明风横抱着她离开,同时交代着身边的人,“阿灿,快叫张医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