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喜欢看先辈写的游记,渴望能走出京城,闯荡江湖,多经历些东西,看看不同的风景。
「从前宁王一闲散王爷,答应我会陪我四处游历,哪怕去边关,也是任我纵马玩乐的爽快。
「宫里太小太压抑了,陛下,这五年,我走遍了御花园每一个角落,哪里种的什么花,什么时节生什么杂草都记得清楚,我不喜欢这里。」
哪怕雕梁画栋,金玉满堂,也不敌宫外的大好山河。
幼时,我曾做梦仗剑走天涯。
长大定了亲,宁王说,他愿陪我,让我不受女子身份拘束,痛痛快快地活一遭。
后来,我被迫进宫做了皇后,被关进这座四方宫墙,各种礼仪、规矩……压抑得快要逼疯。
我被金尊玉贵地囚禁了十年。
被逼得一把火烧死自己,求一个自由痛快的来生。
……
「你一世家嫡女,居然还能有这样出格的想法?」
傅衍明显很惊讶。
而我耸了耸肩:
「我幼时跟外祖父长在南境,十三岁才入京,规矩都是半生不熟的,做皇后掌管这么大一座宫廷,真的很不习惯。」
不是不会。
只是不喜欢。
太沉闷太无聊了,被豢养的压抑的空气,像要生生把活人逼疯。
可傅衍理解不了这些。
他很疑惑地问我:
「你是皇后,是这座宫廷的女主人,谁敢管着你,给你气受?
「连朕都被你遛得像条狗,你在这宫里,还有什么好约束的?
「若是嫌宫里闷,日后朕给你恩典,允你随时出宫,回府探望,如何?」
这真的是极大的恩典了。
可是……
我想说什么,可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算了。
罢了。
就这样吧。
15
我原以为,只要我和傅衍摊开了聊一次,关系总会有进展。
可是没有。
他理解不了我在这座宫城里的压抑。
或许在他眼里,说着自由与放纵的我是那样的矫情和不讲道理。
很无奈。
可我不能再和他吵架了。
重来一次,若不能让自己欢愉,至少也要让孩子过得快乐一点。
「衡儿如今养在凤栖宫,已经有些大了,到了记事的年纪,陛下若得空,多去看看他吧。」
「嗯。」
傅衍随口答应了,很心不在焉。
「一个男孩,养那么精细做什么?宫人一大堆,他又是太子,谁敢怠慢了他不成?」
他话里的轻慢毫不掩饰。
我心里却骤然一紧:
「不是这样的。
「他还是个四岁的孩子,需要陪伴,也很慕孺他的父皇。」
我很认真地说。
「陛下得空了,定要多来凤栖宫陪陪他。」
16
用完晚膳回到凤栖宫,衡儿已经被乳娘哄睡了。
我悄悄走进去,摘下护甲,指尖抚摸着他柔嫩的小脸,看他睡得安稳,心里也舒缓几分。
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在院子里逛了逛,看着高大的杨柳,在月光下吐露嫩芽。
荷竹站在我身后,问我:
「娘娘,您是和陛下和好了吗?」
「不和好又能如何?」
我摊开手,看着落在手心的,斑斑点点的月光。
「荷竹,我和他吵了五年,争了五年,他还是不肯放我走……我认命了。
「以后我就在这宫里,好生抚养衡儿,看他快快乐乐地长大,也算不虚此生。」
我认命了。
就这样吧。
那仗剑走天涯的日子,就当是我做的一场梦。
梦醒,我依旧被关在这深深宫墙。
17
翌日清晨,我用过早膳,在书房看衡儿写字。
他写得很认真,小手用力抓着毛笔,一笔一画地照着字帖描大字。
遇到复杂的笔画,眉毛着急地拧起来,很可爱。
我撑着脑袋看了好一会儿,荷竹突然走进来,小声告诉我:
「二小姐今日递了牌子,说想进宫与娘娘叙话。」
「我和她没什么好叙旧的。」
我头也不抬地拒绝。
荷竹却有些迟疑。
走上前,凑近了,低声告诉我:
「二小姐说,她带来了宁王给您的信。
「这信被大公子藏着,本不打算给娘娘,她偷偷带出来,想亲手交给您。」
我的动作顿了下。
半晌,说:「既如此,就让她进宫吧,派人盯着点,不许她到处乱走。」
「是。」
荷竹退下。
太子却放下手里的笔,抿唇问我:
「母后,姨母要过来吗?」
「嗯。」我摸了摸他的头,「怎么,衡儿不喜欢她?」
「没有。」
他小声说,「姨母从前说,母后原本不想生孩子,是父皇逼母后生下来的……母后不喜欢儿臣。
「可现在母后和衡儿一起住了,说明姨母说错了,姨母该给衡儿道歉。」
才四岁的孩子,条理清晰地说出来「我不想生他」的话。
我的心忍不住抽疼,下意识抱住他:
「衡儿是母后的宝贝。」
我温柔地说,「姨母有错,母后让她给衡儿道歉。
「母后也为从前不常去看衡儿道歉,以后都不会了,衡儿原谅母后,可以吗?」
「儿臣没有生母后的气。」
他连忙摇头。
被我抱着,还有点不好意思,耳朵尖微微泛红:
「母后很忙,要管很多事,虽然不怎么去看儿臣,但每月都会让荷竹姐姐送好多东西来。
「母后是念着儿臣的,儿臣知道。」
我默了默,心底一片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