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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是镇子上唯一的女屠夫。

在别人家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我已经白白胖胖,成了镇上的老年杀手。

我家肉铺对面,有个小乞丐,路过的狗都能踹他两脚。

后来,城门破了,我家的肉铺关门了,小乞丐却成了新帝。

1

「林肉娘子,给我一刀肉,肥肉多些。」

回应那人的是我娘落在板上的杀猪刀,砰砰作响,扬起些骨头渣子,引得一群小狗儿围过来争抢。

「阿婆,今日的肉可香了,你拿回去加些菜一起炖,能把牙齿香掉!」

买肉的阿婆摸了摸我的脸,从包里捎出两颗糖莲子:「嗯,还没吃阿婆就觉得香,不然咱们阿福哪能长那么好啊!」

我娘是这镇子上唯一的女屠夫,瘦弱的身板能扛起一整头猪,让好些男子惊得话都说不出。

一开始做这营生的时候,那些男人都排挤她,回应他们的是我娘亮得能反光的杀猪刀。看见我娘单手捏碎的果子之后,他们的嘴巴也干净了。

「一刀猪肉,十五文。」

「哎哟,这也太贵了!」阿婆一边说,一边心疼地拿出十四文,看见我亮晶晶一动不动的眼睛之后又摸出一文:「也就是你卖的肉不会缺斤少两,又是好肉,不然别人家卖这么贵,我是不肯的。」

镇上的阿婆娘子们买菜买肉都爱占些小便宜,我娘是绝不肯多说一个字的,但也一个铜板都不肯退让。

所以常常能看见案板上一刀又一刀切好了不肯拿走的肉,奈何我家的肉最新鲜,又不缺斤少两,铺子前生意好,但时常做成一单就要花上许久的时间。

我扬起了招牌笑容,无他,和瘦弱的娘亲不一样,我天生白白胖胖,阿婆们都说我这是天生的福相,有福气呢。

「阿婆眼光真好,我们家的肉最好了!阿婆吃了也能长命百岁,孙子孙女和阿福一样有福气!」

阿婆哈哈大笑,说我小小年纪嘴巴忒甜,娘亲眉眼也柔和下来,给阿婆添了一根带肉的骨头。

视线扫到肉铺对面的小乞丐,他却只盯着我家肉铺下争抢骨头的狗儿,像是想跟他们争抢一般。

从我记事开始,这个小乞丐就在镇上了,有时候他在我家肉铺对面,有时候几天不见踪影,是个没名没姓没有归宿的。

「娘,我能给他吃吗?」

起初我觉得他可怜,想分他肉,分他吃食。可是我娘不许,我娘脸上有个碗口大的疤,但我从不觉得吓人。

「阿福,我们家有很多肉,如果你分给他,娘不能保证还能保护好你。」

「为什么?他会吃很多吗?」

瘦瘦的娘把我抱在怀里,不停摩挲着那两把杀猪刀:「娘也不知道,但是吃的人多了,总会不够的。」

小乞丐抬起了头,对上了我的眼睛,我打了个冷战,他的眼神就像是我脚下抢夺肉渣的狗儿,我又觉得可怜,他比我大,却像我脚下的狗儿。

我偷偷把糖莲子混着饼子落在他身边,他什么也没说带着走了。

「哎,算了。」

娘擦了擦刀,带着我继续卖肉,那天的肉很好卖,收摊的时候一刀也没剩下。

「银子,好多的银子啊,娘能买好多糖莲子了。」我熟练地从墙角的洞里挖出一个小罐子,这里头是我和娘的积蓄。

一开始是铜板,然后是碎银,到现在银子都快有小半罐了。

「吃多了牙疼的,」娘掂了掂罐子,露出一个笑来,虽然娘脸上有道疤,但是我还是觉得我娘最好看:「过些日子就去打一个小的长命锁,用金子,打个空心的,保佑娘的阿福长命百岁!」

长命锁是我娘的执着,似乎只要有了那一把锁,我这辈子就不愁了。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娘的被窝已经冷了,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爬起来给自己热锅里的粥吃,娘总会在自己吃过之后往里面加一小碗鸡丝,浓厚的米香里就会带上一丝丝的肉香。

端着碗坐到大门口的时候,我看见了小乞丐,他躺在路边上,也不知道是昏过去了还是睡过去了。

他的脸总是被头发遮着,刚靠过去就闻到了一股子酸臭味,也恰好这时,他醒了。

「吃粥吗?还是热的。」

小乞丐呆坐着像失了魂一样,半晌才点头,我回屋给他端了一碗,他吃得狼吞虎咽的,连碗都舍不得丢。

「快走吧,要不太平了。」

「你会说话?」我惊奇地停下了回屋的脚步,大家都以为小乞丐是个哑巴,没想到他的声音还挺好听的。

不管我怎么问,小乞丐都不说话了,我想问问他为什么要走,要往哪里走,他也要走了吗?

这天阿娘回来得很早,她满脸愁容,还有大半只猪没卖出去。

阿娘抱着我坐了半晌,然后开始腌肉,大半只猪被切成一块一块的,有的放到罐子里,有的挂起来用烟熏。现在天气不热,明明可以明天再拿去卖的,可是阿娘却并没有这样打算。

想起小乞丐的话,莫名地我也不想问阿娘为什么。

「阿福,娘以后不去卖肉了,就在家里陪你。」像是看出了我的不安,娘摸了摸我的脑袋,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来:「往后就在屋子里,哪里也不要去,谁叫你也不要应,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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