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警察听到这个,不由面面相窥。
「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我双手紧紧地交握着,愤愤地说,「我很生气,也很受伤,所以,那晚,我在她的食物里下了安眠药,等着她睡着了,我转走了她所有的钱,然后离开了。」
我再次解释道:「我承认,我当时真的很想一把火把她家给烧了,但我没有这么做。」
「就拿走她的这些钱,我都是惴惴不安的,所以一直没有离开这座城市,就是想着看看她会怎么对我。」
警察问:「你怎么打算的?」
「如果她没有动静,我就跑。」我解释说,「她一定是知道自己做的事儿,不能报警,所以,这些钱,我拿走了也没事。」
「如果她报警,那我让警察来调查这件事儿,假设是我误会了她,我甘愿受罚。」
「说实在的,我一个人四处流浪着长大,其他的雇主都把我当奴才,拼着命地压榨我,只有她,把我当朋友,我宁可被警察抓,我也不愿意失去她这个朋友。」
对面的警察皱了皱眉,「既然如此,你怎么不当面问清楚?」
「我不敢,」我抬头正视着他,「我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做千金小姐的朋友?」
「我是下等人,生来就是下等人,活该给人当牛做马,我怎么能妄想会有上等人把我当朋友呢?」
「我知道这是妄想,只是我渴望这是真的而已。」
说到此处,我几乎是痛哭流泪。
警察安慰我说:「什么上等人,下等人?职业无贵贱,劳动人民永远是最值得敬爱的,你不该如此想。」
「我走之后,我就没有回去过了,」我急忙辨别说,「不信,你们可以查监控的,院子里、客厅里都是有监控的。」
「一把火,屋子里的一切都烧干净了,哪里来的监控?」
坐在旁边记录的年轻警察嘟囔了一句,却立刻被旁边年长的警察瞪了一眼。
他立刻便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垂下了头。
年长的警察继续询问道:「那你知道她平时都跟什么人来往吗?」
10
我仔细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她几乎没有人际关系。」
至少,我照顾她的这半年里,我没有看到任何人来探望过她。
她也从来不会出门。
「她很可怜的。」
「她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出轨了,母亲怀着二胎时,发现了这个秘密,结果,受刺激早产,一尸两命。」
「不久之后,父亲就娶了那个第三者,小三很快就生了儿子。」
「在她 10 岁那年,小三怂恿着父亲变卖资产出国定居,把她一个身体不健康的小女孩,留在那个房子里,只请了一个阿姨照顾。」
「那个阿姨知道她父亲不会回来了,经常苛责她,平时把她关在房间里,一日给她三顿饭,一面咒着她早死,一面又担心她死了,拿不到工资。」
「这还不够,她还把她的儿子媳妇孙子都带着住进了小姐的房子,一家子把她当个囚徒一样地关着,只要不死就成。」
说着说着我又哭了。
警察问:「这些都是苏小姐告诉你的?」
「不是,」我摇头说,「这些都是我无意中从她的日记本里看到的。」
「她是个感时伤怀的诗人,我本不想偷看她的日记,但只是无意之中看到一行字,我就被吸引了,忍不住地继续往下看。」
「她说她是断了翅膀的鸟儿,是不被上天眷顾的倒霉蛋。」
「她说世界很明亮,可有人遮住了她的光,世界很美好,可有人挡住了她的眼,世界很温暖,可有人把她关在冰窖里。」
我双手做着翻书的动作说:「我当时真是边看边哭,我以为自己够惨了,我没爹没娘,没有人管,没想到世上还有比我更可怜的人,至少我有健康的体魄,有行动的自由。」
「现在想来,有钱人家的小姐,哪怕是父母不在身边,家里的边边角角扫一扫,就够她衣食无忧一辈子,怎么可能会这么惨呢?」
我此刻也是泪如雨下,「她大概是故意让我看到的,好让我放松警惕,一周的试用期过后,她就让我去体检,说这是规矩。」
「这个我理解的,雇主都担心当保姆有什么疾病,可我没想到……」
此刻警察似乎找到了一个漏洞问:「你入职一周就体检了,她半年后才发觉你的心脏与她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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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此处,我哭得更大声了。
因为一时半会儿,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解释。
有人递给我纸巾宽慰道:「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不,不用,我可以继续说,」我告诉警察,「因为,我入职的时候比较胖。」
「你那时候大概多少斤?」
「140 斤左右。」
「现在呢?」
「85 斤左右。」说到此处我又抽泣起来,「从我开始照顾她开始,她就鼓励我减肥,她说女孩子就该漂漂亮亮的。」
「我真的特别感谢她,感谢她给了我容身之所,也感谢她对我的鼓励与物质支持。」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我难得地发脾气,我双手用力地拍打着桌面,「我宁可她直接花钱买我的心脏,我受不了这种欺骗,没有人像她那么对过我。」
警察解释说:「心脏移植跟肾移植不一样,活着的人是没有办法提供心脏的。」
正在我以为他们对我询问结束时,那人又开口问:「那她这么对你,你心中一定很痛恨她吧?」
「那你就是有了杀她的动机了,何况,你还转走了她银行卡里所有的钱,是吧?」
我连忙摇头,可我觉得又不太对。
我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我是想过烧死她,但我没有这么做,我做不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我不想跟她一样做一个充满罪恶的人。」
「她充满罪恶?」警察似乎不信,「她的罪恶都是你用嘴巴说的,而你所说的证据,都被大火吞噬了。」
「她一个身体有疾病,连走出家门都难的 20 岁女孩,你一个十几岁就独自一人,四处流浪着长大的 20 女孩,」对面的警察那双阅历丰富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脸,「正常逻辑下,假设你们两个一定有一个人会成长成恶人,你认为谁的几率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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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不愧是警察,有两把刷子的。
「呵呵,」我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说,「您这么说,也有您的逻辑,但是,几率更大,并不等于 100%。」
「我父母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他们生前教育我,我们可以贫穷,但不能贫贱。」
「我是只读书到初中毕业,但也是经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
「那您刚刚的逻辑是不是说,一个经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学生,进入社会之后,有着更大的概率变坏,至少比一个并没有正规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学生变坏的概率更大?」
「或者,您的意思是一个穷人成长为恶人的概率,比一个富人成长为恶人的概率,更大?」
我这轻飘飘的两句话一说出来,我立马感觉那人的神态变了。
他意外,甚至震惊,同时还有点后怕。
我继续说:「您说她的恶毒只存在我的嘴里,所有的证据都被大火付之一炬,那么,我的恶毒又存在于哪里?存在于您的心里吗?」
「作为一个警察,你无凭无据就给人扣上『罪恶之人』的帽子?这样的言行,配得上这么伟大的职业吗?」
那人控制不住地咳嗽了一声道:「关小姐,我并没有你说的这些意思,你刚刚所说的一切,也仅限于存在于你的心中,是你自己理解出来的,并不是我想表达的。」
他看了看手表,起身说:「时间差不多了,你先回去,但请保持手机畅通,我们极有可能还会联系你。」
他强调说:「毕竟,你是最后进入那所宅子的人,也是最后见过苏思画的人。」
「好,谢谢!」
我慢慢悠悠地起了身,抬手拨了拨额前的头发,提醒说:「在我来之前,肯定还有别人照顾过苏思画,不如你们也找他们了解了解,她到底是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