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遗体整理花了很长时间。

我妈接到遗容整理师的电话，不情不愿地化了个美美的妆，拎包出门去缴费。

我也跟了出去。

门打开时，我看到了守在门外，白发苍苍的姥姥。

我妈看着她，满眼诧异。

「妈，你咋来了？」

姥姥巍巍颤颤地从口袋里掏出来个红色塑料袋。

我认得这个塑料袋。

是姥姥用来装她攒下来的钱的。

姥姥给我看过里面的钱，不多，一共 3526 块。

她说等我高考后，她就把这些钱都给我，让我买化妆品和漂亮的裙子，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那天姥姥满眼期待的样子，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

我又忍不住鼻头发酸。

真是对不起啊，姥姥，你看不到我上大学了，我也用不上这笔钱了。

姥姥把红袋子打开，把里面的钱取出来递给我妈。

里面全是零零散散的钱。

有五毛，一块，五块，十块……

我妈没接。

「你把这个钱给我做什么？」

我妈不是不想拿姥姥的钱，她不过是嫌弃姥姥的钱又旧又脏，面额还小。

姥姥还是坚持要给她。

「这钱是我准备给枝枝用的，现在……她也用不上了。」

「她遗容整理的费用不是还没交？你就用这笔钱交上吧。」

「就是枝枝的遗照，你记得用她学生证上那张照片啊。」

我妈不耐烦地接过钱，胡乱地塞进了包里。

我没再跟着她走，而是守在了姥姥身旁。

她的眼睛红红的，昨天得知我的死讯时，一定哭了很久吧？

我真傻啊。

以为结束自己的生命后，爸妈会内疚，会痛哭。

却忘了，他们会痛苦的前提是爱我。

他们不爱我，又怎么会痛？

我伤害了自己，我的死，能惩罚到的只有爱我的人，只有姥姥。

我伸手触碰了姥姥的脸颊。

其实我碰不到她。

但姥姥好像感应到了我，竟直愣愣地扭头看着我的位置。

她慢慢朝着我的位置走了过来，越来越近。

走到我面前时，她没有停留，从我身旁走了过去，走进了我房里。

看到空荡荡的房间，她嚎啕大哭。

「作孽啊，枝枝，姥姥来晚了啊……」

「你的东西都被他们两个畜生丢掉了啊！」

很奇怪，我感受到了她的痛苦。

我跪在她身侧，张着双臂抱住了她。

「别哭了，别哭了，姥姥～」

我在心里疯狂地喊着她。

她听不见。

我守在姥姥的身边。

她待到了很晚，我爸我妈才回来。

他们看到姥姥后，像见鬼了似的弹开几米远。

我妈吓得拍着胸口连连直呼：「吓死人了，妈，你大晚上的不开灯，站在那个晦气的房门口做什么？」

姥姥听我妈又骂我晦气，气得要上来打她。

「你咋说话的？枝枝是你女儿！她都死了！你就不能嘴上积点德？」

我妈边躲闪边叫喊着：「我没有那么丑的女儿！又黑又胖，脸上还有青春痘，哪里有我的基因？她在我的房子里跳楼，我还觉得晦气呢！」

「而且，她死了就死了，她这样的人活着也是社会的危害。」

「她长成那个样子，以后肯定没人要，不会过得幸福的。」

又来了。

她总是这样说。

总是把那些锥心的话往我身上扎。

我习惯了听这种话，姥姥却是第一次亲耳听见。

姥姥捂着胸口，喘着气，指着我妈骂：「我怎么就生了个你这样的女儿！你会遭报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