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病了。
我收到宋府来信时,失手打翻了茶盏。
肖寒临此时倒是有几分人样,他命人去给我收拾衣裳。
「你先别着急,我陪你回宋府看看,若是宋将军病得厉害,你便留在宋府多待几天也是无妨的。」
我慢慢回神,抬眸看向肖寒临,哑声道谢。
「你我既已成亲,便不要再如此生分了。」
说罢,他便朝外走去,让人去取马车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有些疑惑。
肖寒临这个人我真的是有点看不懂了。
回到宋府的时候,我去看了看老爹。
他看样子确实是病了,看着消瘦不少,原先还有点肉的脸颊都有些凹下去了。
看着他这个样子,我忍不住红了眼睛。
「时之啊,你先出去,我跟世子说会儿话。」
我有些惊讶。
他们能有什么话好说?
老爹又看了我一眼,我没再多留,转身出去,顺便替他们关上了门。
他们在里面说话,我在跟管家打听我爹的病。
管家也不太清楚:「老爷这病病得蹊跷,而且来势汹汹,是两天前在朝堂上突然晕倒了,隔了一天才醒过来,陛下派太医来看过了,都瞧不出到底是什么毛病。」
他这么一说,我反而放下了心。
这种奇怪的病症,倒是像极了我爹之前从神医谷带回来的虚神丸的效果。
当年我爹在漠北意外救下了神医谷少谷主,为了报答,神医谷给我爹送了不少药。
处理刀伤箭伤的居多,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秘药。
这虚神丸就是其中之一。
肖寒临很快就从我爹房间里出来了。
他走到我身边:「宋将军让你进去。」
他抬起手,似乎是想拍拍我的肩膀,可我太着急进去,很快便从他身边掠过,肖寒临的手悬在半空,愣了愣,然后若无其事地又放了下来。
我推开老爹的房门,快步进去。
老爹半躺在床边朝我招了招手。
我走过去,蹲了下来,低声询问:「爹,你用了虚神丸?」
他看了我一眼:「你倒是聪明。」
见我面露疑惑,他扫了眼窗外,声音也压低下来。
「突厥议和使团已经离京,他们答应把占据多年的嘉北和郁安两城交还给大齐以示诚意,陛下命我年后带兵去那边驻守。」
「我不久前得到消息,突厥安插在大齐的奸细们似乎又有了动静,他们的目的,似乎在我。」
「我年纪大了,自是万事小心谨慎,暗地里探查许久,终于让我发现了这个组织的蛛丝马迹……」
老爹声音一顿,下意识往窗外看了一眼。
我福至心灵地站起身过去,悄悄将窗户开了条缝。
院外,肖寒临正和管家说话。
我皱了皱眉:「爹,你怀疑肖寒临有问题?」
「还不确定。」他装模作样咳了几声,「刚刚把他叫进来试探了一番,一无所获。」
「所以时之,爹想让你帮个忙。」
9
回侯府的马车上,我闭目养神,突闻一阵甜香。
肖寒临弯腰从外面进了马车,将手中的糕点递给我。
「珍馐坊新出的糕点,听说京城贵女都喜欢,你也尝尝。」
我愣了愣,伸手接过。
老爹让我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探一探镇南侯府。
既然要查肖寒临,那我便要多多少少跟他拉近些关系。
思及此,我朝他颔首:「多谢。」
肖寒临坐在我对面,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我:「你怎么不在宋府多留几天?」
「本是想留在府中侍疾的,可明日贵妃娘娘不是邀了我们同去赏花宴吗?总不好让你一个人去的。」
我故作善解人意。
肖寒临愣了愣,轻声道:「无妨,你若是实在放心不下,可以留下来的,赏花宴我去了自会替你向娘娘请罪,娘娘宽宏大量,不会怪罪。」
这是真的在替我着想?还是想把我支开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我就更得回去了。
我又解释:「明日赏花宴上应有不少贵人,他们接触的神医圣手也多,我还想着去询问一番……」
肖寒临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他没再过多纠结,转头掀开车帘看向外面。
「时之,你看那个糖人甚是有趣,你想要吗?」
除了我爹还没人会这么喊我,我有些不太自在。
在他看过来时,我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时之,你看那儿有耍猴的,你要不要下去看看?」
这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聒噪?
我又摇头。
肖寒临看着窗外,突然眼中一亮:「时之,那边有卖兔子的,我去给你买一只。」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让马夫停了车,自顾自跳下马车。
我眨了眨眼睛,突然听见马夫的声音。
「世子爷为了哄世子妃开心真是煞费苦心,两位贵人感情甚好,令人艳羡。」
啊,我恍然。
肖寒临这是在哄我开心啊?
我没被人哄过,一时没反应过来。
肖寒临很快就回来了,他递给我一只小兔子,白色的,红眼睛。
我摸着那兔子,眸光微闪。
肖寒临问我:「你喜欢吗?」
「不喜欢。」我说,「兔子这种动物在原野上是众多猛禽野兽捕猎的对象,它太柔弱。」
「那你喜欢什么?」
「滑翔的雄鹰,奔跑的狼和豺狗,抑或蛰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毒蛇,都好。」
我转头掀开车帘看着外面。
京城百姓安居乐业,欣欣向荣,这里与漠北全然没有半点相似。
他们没有体验过漠北的严寒酷暑,也不知道将士们就连睡觉吃饭都要多分出一道神警戒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的突袭。
环境造就人和物,我突然就有些恐慌。
我总感觉,我若再在这富贵迷人眼的京城待下去,我身体里身为战士的血性与敏锐会被一点点消磨殆尽。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总有一天,我会从狼变成兔子。
我不想这样,也不愿这样。